“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忆颜欢的痛呼同时响起。只见沐灵瑶的拳头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忆颜欢的脑袋上，速度快得带起一道残影。
“哎哟！老妖婆你干嘛！”忆颜欢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控诉。
沐灵瑶一把夺回菜单，脸上笑容危险：“点这么多，你是想把自己撑死，还是想把我吃穷？” 忆颜欢感受到那熟悉的杀气再次笼罩自己，立刻噤声，扁着嘴，委屈巴巴地坐了回去，抱着脑袋不敢再吱声。
沐灵瑶这才转向季雨竹，将菜单递过去，语气温和了许多：“雨竹，你呢？看看想吃什么？”
季雨竹的心猛地一跳。菜单递到眼前，那精致的纸张和上面列着的菜品名称像是有千钧重。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一道菜名——“清蒸玉髓鱼”，后面跟着的价格数字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那价格足够他省吃俭用大半个月！
强烈的窘迫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脸颊发烫。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目光，双手在膝盖上用力绞紧，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用看了！大姐！我…我就要两个馒头就够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不敢看沐灵瑶的眼睛。他只想快点结束点菜的环节。两个馒头是最便宜、最不会给人添麻烦的选择。
沐灵瑶没有立刻收回菜单。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深深地、认真地看了季雨竹一眼。那目光中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却带着一种了然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眼中深藏的窘迫、自卑和对金钱的极度敏感。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将菜单收了回去。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柜台后等待的老板，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说道：
“老板，按这菜单，全上一遍。”
“全…全上一遍？”季雨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沐灵瑶平静的侧脸，又下意识地看向那本厚厚的菜单，仿佛看到了一个足以将他彻底淹没的金山银山。
“太多了吧！”季雨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不安和心疼。他看着那厚厚菜单上密密麻麻的菜名和后面令人眩晕的价格，眼前仿佛堆起了一座金山银山，而自己正站在山脚下，被那沉重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光是想象那账单的数额，就让他指尖发凉，手心沁出冷汗。这顿饭，对他来说，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贵”。
沐灵瑶却浑不在意，眉眼弯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松：“没事，有个小吃货呢！”说话间，她已经利落地将菜单递回给侍立在一旁、脸上堆满职业笑容的伙计。
“全要那还打我干嘛！”忆颜欢揉着刚才被敲的地方，鼓起腮帮子，委屈巴巴地抗议，像只被抢了松果的小松鼠。
沐灵瑶笑眯眯地伸出手，这次力道轻柔地揉了揉忆颜欢头上那对可爱的龙角，动作带着点宠溺：“让你对这顿饭‘记忆犹新’呀！小傻瓜。”忆颜欢不满地哼哼两声，却也拿她没办法。
恰在此时，几名伙计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最先上来的是一些制作相对快捷的凉菜、开胃点心和汤羹。精致的白瓷盘碟摆上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水晶肴肉晶莹剔透，凉拌三丝色彩缤纷，一盅盅香气四溢的鸡汤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食物的香气如同最强大的魔法，瞬间驱散了忆颜欢所有的不满。她眼睛一亮，仿佛刚才的委屈从未发生过，欢呼一声，抄起筷子就扑了上去。动作之快，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哪里还有半分擂台上的高手风范？只见她夹起一大块肴肉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得像仓鼠，筷子又毫不停歇地伸向凉拌三丝，吃得啧啧有声，专注而投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食物。
沐灵瑶看着忆颜欢的吃相，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也优雅地拿起自己面前那双温润如玉、触手生凉的象牙箸。古云的动作则显得随意而自然，仿佛只是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也默默举箸。
季雨竹见状，慌忙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这双筷子是普通的竹筷，与沐灵瑶的象牙箸、忆颜欢那双镶嵌着细碎宝石的玉箸相比，显得格外朴素，甚至有些粗陋。他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凉拌黄瓜里夹起最小的一根，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黄瓜清脆爽口，带着淡淡的醋香和蒜香，味道极好，但季雨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味蕾上。
他的目光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和旁边吃得忘我的忆颜欢身上停留片刻，又悄悄扫过神色平静的古云和优雅进食的沐灵瑶。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食不知味。终于，他鼓起勇气，放下筷子，双手在膝盖上不安地搓了搓，看向沐灵瑶，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探究：
“大姐，我…我有一个疑惑。”
沐灵瑶正用勺子舀起一勺清亮见底、漂浮着枸杞和竹荪的鸡汤，闻言动作未停，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语气平淡：“你是说天骄榜吗？” 她似乎早已洞悉了季雨竹的心思。
“是的！”季雨竹连忙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天骄榜固然能显现选手的真实实力，甚至潜力，这点我承认。兵魔录也必有我们看不到的考量。但是……”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总觉得……有些地方透着说不出的‘不对’。……这榜单本身存在的意义？它像是一把火，丢进了本就干燥的柴堆里。”
沐灵瑶将温热的鸡汤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让她满足地眯了下眼。她放下汤匙，拿起一方素净的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这才看向季雨竹，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深邃：“天骄榜本身的存在价值，从来就不只是为了‘公正’地排序。”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忆颜欢大快朵颐的咀嚼声，“它的核心，就是引起争斗。”
“引起争斗？”季雨竹愕然，这个答案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不错。”沐灵瑶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纹理分明的玉髓鱼片，动作依旧优雅，“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傲气，都坚信自己的道路才是最强的。他们或许会敬畏力量，但绝不会轻易‘认可’别人比自己更强，尤其是那些未曾真正交手、或者名不见经传的人。而证明自己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是什么？”
季雨竹下意识地接口：“打败对方？”
“正是如此。”沐灵瑶将那晶莹的鱼片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才接着说道，“天骄榜，就是将这份傲气、这份不服、这份证明的欲望，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它像一份悬赏令，更像一份战书。高居其上者，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也必然成为无数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踩着‘强者’上位的挑战者的目标。排名靠后者，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名字，心中那份不甘与斗志，同样会被点燃。争！争名次，争资源，争那一线突破的机缘！有争斗，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能逼出真正的潜力，甚至……在生死边缘打破极限。”
“可是……”季雨竹脸上露出不忍，“这样强行催化争斗，会有多少天骄在挑战中陨落？多少本可绽放光彩的生命，因此黯淡退场，甚至彻底消逝？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他想到了那些在擂台上重伤甚至陨落的选手，想到了未来可能因榜单引发的更多血腥挑战。
“那得追溯到一万年以前了。”沐灵瑶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历史的厚重感。
“这个我知道！”一直在埋头苦干的忆颜欢突然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水晶虾饺，说话含糊不清，但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沐灵瑶和季雨竹的目光都转向她。
忆颜欢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灌了一口清茶顺了顺，才兴致勃勃地开口，语速飞快，像倒豆子一样：“两万七千年以前，有一个一个叫‘羽化仙帝’的！这个仙帝啊，名头挺响，但实力水分很大，据说是靠嗑了无数天材地宝硬生生堆到帝王境的，战斗力嘛……嘿嘿，据说水分很大！”
她顿了顿，拿起一块香酥鸭卷狠狠咬了一口，边嚼边说：“这家伙胆子小得很，生怕别人比他厉害把他推翻了。所以他就搞了个大禁令——禁止一切比试和争斗！连切磋都不行！他手下那些势力的人，整天就知道打坐、炼丹、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一个个都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忆颜欢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结果呢？后来魔族打过来了！好家伙，那帮养尊处优的家伙，空有境界，打起来跟纸糊的一样，被魔族砍瓜切菜，差点把整个大陆都给端了！幸好八方君王出手！”她愤愤地又咬了一口鸭卷。
“再后来，”忆颜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崇敬，“就是我爹，还有石头叔叔他们，带头掀了羽化仙帝的桌子！推翻了那个软蛋统治！我爹觉得就是缺乏实战和竞争才导致如此惨败。所以从那以后，才大力提倡比试、切磋、设立各种榜单排名，就是要刺激大家去争！去斗！在实战中磨砺自己！咱们现在的天骄榜，也是延续了这个传统，就是要让你们这些小辈知道，闭门造车死路一条，只有敢打敢拼，才能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活下来！”
她一口气说完，又端起一碗甜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满足地打了个小嗝。
“就是这么回事！”沐灵瑶赞许地点点头，对忆颜欢的补充表示肯定。
“不过，”忆颜欢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个秘闻呢！那个羽化仙帝啊，其实两万七千年前就没了！硬是靠着他那帮手下捂盖子，用他的名字吓唬了后面一万多年的人！”
“哦？”沐灵瑶也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这我倒是没听说过，细细说来怎么回事？”
季雨竹也竖起了耳朵，这段秘辛听起来比枯燥的历史有趣多了。
忆颜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仿佛在分享独家大料：“据说啊，那个羽化仙帝膨胀了，想一统世界，第一步就瞄准了当时最强的‘南家’。他以为自己帝王境了不得，气势汹汹地带着人马杀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到两人都盯着她，才笑嘻嘻地说：“他连南家大门都没进去！刚到门口，就被守门的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正在打盹的干瘪老头，随手一掌就给拍成了重伤！回去之后没几天就嗝屁了！”
“噗……”沐灵瑶忍不住笑出声，连忙用丝帕掩住嘴。
季雨竹也听得目瞪口呆，一代仙帝，竟如此憋屈地落幕？
忆颜欢继续道：“羽化仙庭那帮人吓坏了，生怕这消息传出去，其他势力立刻就会扑上来把他们撕碎。所以他们就一直对外宣称仙帝大人‘闭关参悟无上大道，冲击更高境界’去了！硬生生靠这个谎言，维持了仙庭一万多年的架子不倒！你说好不好笑？”她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龙角都跟着轻轻颤动。
“确实……挺合理。”沐灵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她竟然真的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本装帧古朴、封面烙印着星纹的黑色册子和一支闪烁着微光的玉笔，一边笑一边认真地记录起来：“羽化仙帝，南家守门人，一掌重伤……嗯，有意思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