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亭”是一处隐藏在深山中的、由“隐”部队秘密运营的中转站。
周防扛着依旧昏迷的九条信,和香奈惠一起抵达时,天色已近凌晨。
“哗啦——”
一瓢冰冷的山泉水泼在脸上,九条信猛地咳嗽着惊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醒了?”周防的声音平静地传来。
九条信猛地抬头,看到周防和香奈惠正坐在他对面的木桩上。
他环顾四周,是一间简陋但干净的木屋,没有看到他的手下。
“我的兄弟们呢?!”
“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要杀要剐冲我来!放过他们!”
周防抬了抬手,示意他冷静:“放心,他们没事。只是被我的同伴们带走‘教育’一下,晚点会送过来。”
九条信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周防:“……你到底想干什么?”
“邀请。”周防言简意赅,“你和你的‘残月’组织,有没有兴趣合并到‘鬼杀队’来?”
“鬼杀队?”九条信皱紧眉头,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一个和你们目标类似的组织。”周防看着他,“杀鬼的。”
九条信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周防,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你……你怎么会知道‘残月’?还知道我们的目标?”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揭开,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周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有反抗的意志,也有一定的军事基础。但你们太弱小了。
靠抢劫过往商队来维持运行,获取情报和资源?这条路走不长。
今天你们能遇到我们,下次就可能遇到真正的硬茬子,或者……更糟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九条信:
“更重要的是,缺乏严格的纪律和正确的引导。
所谓的‘反抗组织’,很容易就会滑向单纯施暴的土匪集团。
到时候,你们和你们憎恨的恶鬼,又有什么区别?”
九条信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句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资源匮乏、人员混杂、最近确实有几个新加入的家伙开始不安分……
他看向周防,又看了看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紫眸中带着温柔与怜悯注视着他的香奈惠。
这两人的气质、谈吐,还有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们了如指掌?!
周防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
“不用猜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们走错了路,有点可惜。”
说完,周防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日轮刀。
刀身出鞘的瞬间,在昏暗的木屋中流淌出一抹深邃的暗红光泽,靠近刀镡处的“灭”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九条信看到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挺直了腰板,露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决绝表情:
“果然……还是要灭口吗?
哼!动手吧!
我九条信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
但想从我嘴里套出兄弟们的下落,休想!”
周防明济:“……” (;一_一)
蝴蝶香奈惠:“……” (′?w?`)
周防无语地看着他,用刀背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木桌,发出“叩叩”的脆响。
“喂,醒醒。谁要杀你了?”
九条信疑惑地睁开眼。
周防将刀横在两人之间,手指轻轻拂过刀身上那个苍劲的“灭”字。
“看清楚了。这把刀,叫做‘日轮刀’。”
“它的材质特殊,只在阳光山下才能开采。
唯有这种刀,才能真正斩断恶鬼的脖子,阻止它们那恶心的再生能力。”
他手腕微微一抖,刀锋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而我们‘鬼杀队’,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组织。
唯一的使命,就是将世上的恶鬼,一头不剩地……全部消灭。”
周防平静地看向目瞪口呆的九条信。
“现在,你明白‘合并’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是要吞并你们,而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一个能真正拿起对的武器,用对的方法,去完成你们‘残月’想要完成却无力完成的目标的机会。”
九条信呆呆地看着周防,又看看他手中那柄散发着不凡气息的长刀,大脑一片混乱。
呼吸法?日轮刀?传承数百年的组织?专门杀鬼?
这……这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组织?!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多年来建立的认知。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残月”一直以来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挣扎,又算什么呢?
香奈惠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
“九条先生,我们理解你的谨慎和对同伴的义气。
但请相信,我们展现诚意,是希望给那些和你们一样心怀正义、却苦无门路的人们,一个更好的选择。”
她微微前倾身体,紫眸中充满了真诚:“能请你……相信我们一次吗?至少,听我们把话说完?”
九条信看着香奈惠那清澈真诚的眼神,心中的戒备和决绝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震撼和……希望?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叹息。
“我……明白了。”
“多谢二位……不杀之恩,还愿意与我说这些。”
周防见状,手腕一翻,“锵”地一声收刀入鞘。
那抹暗红的光泽隐去,木屋内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我们并非嗜杀之人。”
“自我介绍一下,周防明济。这位是蝴蝶香奈惠。我们是‘鬼杀队’中的‘柱’。”
他顿了顿,看着九条信眼中再次浮现的疑惑,补充道:
“你可以理解为……队中的最高战力序列。至于更详细的组织结构、据点分布,请恕我无法告知。带你来此,已是破例。”
周防的目的很明确:展现力量和诚意,抛出橄榄枝,但核心机密必须保留。
他要判断的,是眼前这个人“杀鬼”的初心是否纯粹,是否愿意接受引导和约束。
鬼杀队的存在,本就是为有志于此者提供途径和平台,主公产屋敷一族则是这一切的基石。
九条信沉默了。
他低下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粗糙的地板上,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周防和香奈惠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九条信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穿透了木屋的墙壁,回到了那个血腥而绝望的夜晚……
那一天,幕府的命令……护送那个富商……
夜色浓得化不开……林间的风声都带着诡异……
突然出现的怪物……速度快的根本不是人类能及!
刀砍上去……就像砍中了坚韧的皮革……伤口瞬间就愈合了!
“队、队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新兵惊恐的尖叫还在耳边。
“稳住!结阵!瞄准要害!” 我声嘶力竭地喊……
我们拼了命……真的拼了命……好几个兄弟用身体当诱饵,才创造机会让我一刀斩下了它的头!
我们都以为结束了……围着尸体喘息……庆祝劫后余生……
然后……然后……
九条信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
那颗掉在地上的头……它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对着我……笑了!
下一秒,无头的尸体猛地暴起!利爪瞬间撕裂了离它最近、正在包扎伤口的小西!
“怪、怪物啊——!”
绝望的惨叫……飞溅的温热血液……我们仓皇迎战……但士气彻底崩溃了……
只能逃……边打边逃……躲进一个山洞……用石头堵住洞口……
听着外面怪物疯狂的撞击和咆哮……还有……被它找到的、受伤跟不上队伍的兄弟临死前的哀嚎……
那一夜……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们缩在黑暗里,数着彼此的呼吸,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失了……
我们侥幸活了下来……十个人的小队……只剩下我、重伤的佐藤、和吓傻了的良太……
我们回到军营汇报……上司却认为我们任务失败,编造怪力乱神的谎言推卸责任。
甚至诬陷我们“临阵脱逃”!
佐藤伤重不治……良太后来也疯了……只有我……被革职流放……
那些死去兄弟的家人……
他们的妻子哭着问我“我丈夫到底怎么死的?”
他们的孩子拉着我的衣角问“九条叔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有怪物”……他们当我疯了……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怀疑那是不是一场噩梦……
可是……身上的伤疤……兄弟们的血……都是真的。
“残月”……我成立“残月”……就是不甘心。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报仇。
我想告诉世人,那晚我们没撒谎。
我们想保护其他人不再经历那样的恐怖。
可是……我们太弱了……就像无头苍蝇……连活下去都艰难……更别说……
巨大的悲痛、愤怒、委屈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九条信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尘土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香奈惠眼中充满了怜悯,轻轻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
周防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九条信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他用力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看向周防和香奈惠,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防大人……蝴蝶大人……”
“如果……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世上真的有‘鬼杀队’这样的组织……
如果……真的有机会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有机会保护更多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九条信,愿意带着‘残月’剩下的、还有血性的兄弟……加入你们!”
“只求……只求能给兄弟们一个堂堂正正杀鬼的机会!
给我们一个……能告慰亡魂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