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有些害怕这样的阎骁。
他悄悄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椅子里。
就在这时，阎骁再次开始了尝试。
手指在键盘上爆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屏幕上的“影刃”带出一连串的残影，技能光效几乎要将角色吞噬。
这一次，动作流畅了许多，眼看就要完成那个复杂的连招——
突然，凌月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怀里的一个小抱枕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噗”。
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阎骁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屏幕上，那个眼看就要完成连招的“影刃”，因为这毫秒级的迟滞，最后一个技能衔接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差，攻击判定失败，连招中断。
“影刃”僵立在原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操作者的失误。
训练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繁星和其他几个队员连呼吸都屏住了，冷汗差点下来。
阎队最讨厌在专注练习时被打扰，尤其还是在这种关键节点上。
完了完了，月月要遭殃了。繁星在心里为凌月捏了把冷汗。
凌月也意识到了自己闯了祸。
他看着屏幕上停止不动的角色，又感受到身边骤然加剧的冰冷气息，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弯腰想去捡那个掉落的抱枕，动作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对，对不起……”
他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缩到椅子下面去。
阎骁没有动。
他没有去看凌月，也没有去看屏幕上的失败提示。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靠向椅背，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因为那瞬间停顿而停在某个按键上的手指。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消失掉的罪魁祸首。
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冰冷或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压抑的、翻涌着暗流的什么东西。
像是暴风雨前浓稠的乌云，随时可能降下毁灭性的雷霆。
凌月被他看得浑身发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丢出去，或者遭到更可怕的对待。
阎骁看了他很久。
久到凌月以为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审判压垮。
然后，他听到阎骁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克制着什么的平静：
“吓到了？”
凌月懵了，下意识地点头，又赶紧摇头。
阎骁的目光从他惊恐的小脸，移到他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衣角的、微微颤抖的手上。
突然，他伸出了手。
不是之前那种为了“指导”而进行的、短暂精准的触碰。
而是直接、缓慢地，握住了凌月那只冰凉、微颤的左手手腕。
凌月猛地一颤，像是被真正的电流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眼泪都吓得缩了回去。
阎骁的手掌很大，温热而干燥，带着常年训练形成的薄茧，轻而易举地就将凌月纤细的手腕完全圈住，那力道并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绝对的掌控感。
他没有用力，只是握着。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凌月手腕内侧细腻柔软的皮肤。
那触感，与之前所有的“指导”都不同。
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般的接触，而是带着体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意味。
凌月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道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被握住的手腕上。
那里传来的温度、力道、摩擦感，汇聚成一股陌生而强大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
阎骁握着他的手腕，目光却依旧沉沉地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因为震惊和无措而微微张开的唇，看着他染上绯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眸。
“怕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危险的磁性，“我还没对你做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凌月所有被压抑的委屈、恐惧和这段日子以来的无所适从。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断线珠子般的坠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委屈？
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触碰，打破了他对阎骁只有“冰冷”和“命令”的单一认知，让他更加混乱？
看着他无声落泪的样子，阎骁握着它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眼底翻涌的暗流似乎更加汹涌，但最终，却奇异地缓缓平息了下去。
他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安慰。只是就这么握着，看着他哭。
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因他而生的画面。
直到凌月的哭声渐渐变成细小的抽噎，阎骁才松开了手。
手腕上那滚烫的禁锢感消失，留下了一圈淡淡的、仿佛烙印般的触感。
阎骁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回了自己的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
“吵死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便重新戴上了耳机，将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个还在轻轻抽噎的笨蛋，都隔绝在外。
凌月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腕上还残留着那份触感，脸颊上泪痕未干。
他看着阎骁再次投入游戏的侧影，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弄掉了抱枕，打断了连招，惹怒了他。
然后，他握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哭。
最后，他说“吵死了”。
这……这到底算什么？
系统777在他脑海里已经彻底死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电流杂音：“滋滋……目标人物行为逻辑分析失败……能量波动异常……无法理解……滋滋……”
凌月擦掉眼泪，抱着重新捡起来的抱枕，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椅子里。
他好像……更加不懂这个男人了。
但他隐约感觉到，那条名为“除了我”的规则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更多他无法理解的、幽深而危险的东西。
而他这个“笨蛋”，正被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
无处可逃。
也不想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