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最深处的战略石室内,灯火通明。
气氛,却比万载玄冰还要凝重几分。
陈凡斜倚在主位的石椅上,手里把玩着一颗刚从树上摘下的桃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他的下方,分列着万妖圣地目前最高级别的核心层。
三界战神杨戬,一身银甲未卸,笔直地站着,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神枪。
上古兵主九天玄女,端坐一旁,神态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地仙之祖镇元子,手持拂尘,闭目养神,但微动的长眉,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平天大圣牛魔王,则坐立不安,山峦般的身躯挤在石凳上,铜铃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还有红孩儿、蛟魔王、鹏魔王等一众新晋的核心妖王,个个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喂狗这种小事,自然不用陈凡亲自吩咐。
一句话传下去,哮天犬的伙食标准,直接提到了天庭御宴的水准,撑得那条神犬天天在花果山翻着肚皮晒太阳。
而今天,才是真正的正事。
“人都到齐了。”
陈凡将啃完的桃核随手一丢,拍了拍手。
“今天叫大家来,不开宴,不分宝,只聊一件事。”
他环视一圈,从杨戬的脸上,扫过牛魔王的脸,最后停在镇元子的脸上。
“我等如今,声势浩大,麾下妖众何止千万。外人看来,是万妖圣地,威风八面。”
“可在我看来……”
陈凡顿了顿,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
“乌合之众。”
此言一出,牛魔王等一众妖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蛟魔王更是忍不住开口:“盟主,何出此言?我等兄弟,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妖,怎会是乌合之众!”
“是啊大哥,”牛魔王也闷声闷气地说道,“咱们现在兵强马壮,一声令下,不说踏平灵山,至少也能把那天庭搅个天翻地覆!”
他们都是一方霸主,最重颜面,被人当面说是乌合之众,心里自然不痛快。
陈凡不以为意,只是反问了一句。
“然后呢?”
牛魔王一愣:“什么然后?”
“搅完了天翻地覆,然后呢?继续占山为王,继续茹毛饮血?谁的地盘大谁就是爷,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
陈凡的问话很平静,却让殿内所有妖王都哑口无言。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天庭有天条,灵山有佛规,地府有律法,就连凡人国度,都有王法。”
陈凡站起身,踱到那幅巨大的三界舆图前。
“而我们呢?”
“我们有什么?”
“靠兄弟义气?还是靠我孙悟空的名头?”
他的手指,点在舆图上那片代表着万妖圣地的广袤疆域上。
“我等虽有威名,却无‘法统’。”
“说到底,仍是一盘散沙。聚则力强,散则为寇。长此以往,不用天庭灵山来打,我们自己内部,就要先乱起来!”
一针见血。
牛魔王等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们很清楚,妖族就是这德性。今天能因为利益聚在一起,明天就能因为利益打得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杨戬,猛地向前一步。
他那冷峻的脸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大哥所言极是!”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神铁在撞击,铿锵有力。
“法,不可无!”
“若这三界,早有大哥所言之‘法’,我母亲何至于被压桃山!我大哥杨蛟,又何至于惨死在金乌之手!”
他每说一个字,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被割裂,变得凌厉无比。
天条之痛,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陈凡要立新法,对他而言,不只是为了管束妖众,更是在向他那悲惨的过去,宣告一场迟来的正义!
镇元子缓缓睁开眼,抚着长须,沉吟道:“盟主之意,老道明白了。只是……这立法,恐怕不易。”
他看向牛魔王等妖王。
“妖族生性散漫,桀骜不驯,弱肉强食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自上古妖庭覆灭后,再无人能真正约束他们。”
“强行立法,设定条条框框,恐会激起他们的凶性,反弹之下,适得其反啊。”
牛魔王立刻点头附和:“镇元大仙说得对!俺手下那帮小崽子,让他们冲锋陷阵没问题,让他们坐下来听道理……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他们只认拳头,不认道理。”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给一群习惯了野蛮生长的妖魔,戴上文明的枷锁,谈何容易?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又沉闷下来。
陈凡却笑了。
他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九天玄女。
“玄女,你以为如何?”
九天玄女缓缓起身,清冷的脸上带着一抹智珠在握的自信。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早已备好的,由特殊青玉雕琢而成的竹简。
“唰”的一声。
竹简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上面用上古妖文,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蝇头小字。
“盟主的远见,玄女早已料到。”
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石室之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法,非是束缚,而是‘引导’。”
“我们不需他们懂道理,只需让他们明白,遵守规则,能得到比不守规则,更多的好处。”
牛魔王等妖王,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处?
什么好处?
九天玄女走到舆图前,开始向众人,详细解读她在这几天里,根据陈凡的理念,初步草拟的《万妖圣典》雏形。
“这法典的核心,并非惩罚。”
“而是,功勋制。”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在竹简的第一行。
“圣地之内,一切资源,都将不再随意分配。”
“从你洞府的灵气浓度,到蟠桃园里一颗桃子的归属,从镇元大仙人参果的品尝资格,到我花果山珍藏的各类修行功法……”
“所有的一切,都将与一样东西挂钩。”
“功勋!”
牛魔王的眼睛,猛地亮了。
“何为功勋?”
“参与圣地建设,开凿洞府,是功勋。巡山守卫,抵御外敌,是功勋。钻研炼丹炼器,提供后勤,是功勋。未来对外作战,斩将杀敌,更是大功勋!”
九天玄女解释道:“任何对圣地有贡献的行为,都可以被量化为具体的功勋点。而你们,可以用这些功勋点,兑换你们想要的一切!”
“想住进灵气最浓的核心洞府?可以,拿功勋来换!”
“想给你的孩儿求一枚人参果延年益寿?可以,拿功勋来换!”
“想学我大哥压箱底的无上神通?更可以!只要你的功勋足够!”
轰!
这番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牛魔王、蛟魔王这些务实的妖王,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立法?
这他娘的是给所有妖,画了一张看得见摸得着,还能无限续杯的超级大饼啊!
这等于,为圣地内所有的妖众,不管你出身高低,不管你实力强弱,都提供了一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上升通道”!
只要你肯干,只要你对圣地有贡献,你就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比任何大道理,都有用一万倍!
看着众妖王那放光的眼睛,九天玄女话锋一转。
“当然,有赏,亦有罚。”
她的手指,滑到了竹简的另一侧。
那里,用血色朱砂,刻着三条铁律。
“第一:严禁无故袭扰、残害凡人。违者,废其修为,打入凡尘,永不录用!”
“第二:严禁于圣地之内,为争夺地盘、宝物而私斗。违者,鞭挞神魂,关入水牢百年!”
“第三:严禁恃强凌弱,欺压同族。违者,视情节轻重,扣除全部功勋,直至逐出圣地!”
每一条,都配着极其严苛的惩罚措施。
赏,赏到你心花怒放。
罚,也罚到你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这……”牛魔王看得心头一颤,这惩罚,可比天条狠多了。
就在这时,杨戬再次出列。
他对着陈凡,单膝跪地。
“大哥!小弟请命,担任这第一任‘执法殿’殿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法典之下,众生平等!上至妖王,下至小妖,若有触犯,我杨戬,定斩不饶!”
“若有半点徇私,小弟……自裁谢罪!”
这一跪,这一诺,重如泰山。
由他这位曾经的司法天神,来执掌这妖族的新法,再合适不过。
石室内,经过一夜的激烈讨论和不断完善。
《万妖圣典》的最终版本,正式定稿。
天,已蒙蒙亮。
陈凡站起身,拿过那卷承载着未来的青玉竹简,感受着上面冰凉的质感。
他下达了成为天道代理人之后,第一个,将要昭告三界的命令。
“传我号令。”
“三日之后,于花果山之巅,召开‘立宪大典’!”
“遍邀三界,广传四海。”
“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我妖族的新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