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晨雾尚未散尽，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灰驴犟爷站在岸边，鼻翼不住翕动，那双长耳朵灵巧地转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气味。它的目光死死盯住湖心那艘缓缓移动的画舫，那上面飘来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
“哞——”它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蹄子在泥地里刨出两个浅坑。
自从离开大理城，它已经三天没尝到像样的美食了。那画舫上飘来的，分明是上等火腿与新鲜菌菇一同蒸制的香气，还夹杂着乳扇的奶香和某种特制酱料的咸鲜。这等美味，岂能错过？
它回头望了眼藏在柳树林里的那辆特制板车。车厢紧闭，里面那位修炼《龟寿功》的林辰仍在闭关。这门功夫既不能打也不能跳，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活得久些、耐打些。犟爷撇了撇嘴，对这种毫无滋味的修炼很是不以为然。
画舫渐渐驶向湖心，香气越发淡了。犟爷焦躁地转了两圈，忽然耳朵一竖——它听见画舫上传来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轻笑。看来是某个富贵人家在游湖设宴。
机会来了！
它悄悄退入林中，很快便有了主意。只见它用嘴叼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起了奇怪的图案。若是有人看见，定会大吃一惊——这驴画的竟是洱湖周边的地形图，连水深、暗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它选定了一处芦苇丛生的浅滩。那里水流平缓，正是画舫必经之路。
“噗通！”犟爷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四蹄轻轻划动，竟是半点水花不起。它那身灰色皮毛在水里成了最好的伪装，只有鼻尖露在外面，活像一截漂浮的烂木头。
它一边游，一边用那双异于常驴的耳朵监听画舫的动静。船桨划水的声音、厨娘切菜的节奏、甚至客人举杯的细微响动，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就在距离画舫还有十余丈时，它突然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水下视野模糊，但犟爷自有办法。它微微张嘴，发出一种人耳难以察觉的低频声波。声波撞上船底又反弹回来，在它脑中形成清晰的图像——船底的形状、吃水深度，甚至连哪个位置是厨房都能判断出来。
就是这里！
它选中厨房正下方的一处船板，张嘴吐出一个气泡。那气泡晃晃悠悠贴上船板，竟开始缓缓旋转，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这是它偶然发现自己的一项本事，能操控水流轻微腐蚀物体表面。
不过今天它不打算真把船弄漏，只是要让船上的人察觉异常。
果然，不一会儿，船上传来惊呼：“船底有异响！快查看！”
画舫一阵忙乱，很快停了下来。几个水手跳下小船，围着大船检查。趁这工夫，犟爷已经悄无声息地游到另一侧，用嘴叼住垂下的缆绳，四蹄在船身上轻轻一蹬，竟如履平地般蹿了上去！
它落脚处正好是一堆杂物后面，完美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抖抖身上的水珠，它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现在，该去找那些香味源头了。
它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鼻子不住抽动。左边是酒气，右边是脂粉香，都不是它要的。直到拐过一道弯，那熟悉的火腿炖菌菇的香气扑面而来。
厨房到了！
正要溜进去，忽然听到脚步声。犟爷反应极快，一个闪身钻进旁边的布帘后。只见两个丫鬟端着食盒走过，嘴里还在嘀咕：
“老爷今天宴请的可是贵客，这道‘云雾火腿’千万不能出错。”
“知道啦，都炖了两个时辰了......”
等她们走远，犟爷迫不及待地溜进厨房。里面空无一人，灶上摆着七八个蒸笼，香气正是从最大的那个紫砂锅里飘出来的。
它人立而起，前蹄搭上灶台，正要掀开锅盖——
“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整艘画舫都晃了晃。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气息厚重如山，沉静如水，让所有听到声响的人都莫名平静下来。
犟爷却浑身一僵。这气息它太熟悉了，是林辰那小子《龟寿功》突破时的动静！可他不是在岸上闭关吗？怎么......
它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望向岸边柳树林的方向。果然，那辆板车周围尘土飞扬，隐约可见车厢已经裂开数道缝隙。
这小子，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偏偏挑这个时候！
厨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显然刚才的动静惊动了整艘船。犟爷当机立断，也顾不得烫，张嘴叼起紫砂锅的把手，身子一扭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噗通！”它带着战利品跳进湖里，四蹄飞快划动，朝岸边游去。
身后画舫上乱作一团，有人大喊“有贼”，有人惊呼“锅被偷了”，还有人指着岸边的异象议论纷纷。但这一切都与犟爷无关了，它现在只想赶快回到板车旁，看看林辰那小子搞什么名堂。
游到浅水区，它叼着锅走上岸，却见板车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渔民。车厢裂开大半，露出里面盘膝而坐的林辰。这小子双目紧闭，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岩石的质感。
《龟寿功》第四重，石肤境！
犟爷撇了撇嘴，把紫砂锅放在一旁，用蹄子推开围观的人群。众人见一头湿漉漉的驴子挤进来，都惊讶地让开一条路。
它走到板车前，仔细打量着林辰。嗯，气息浑厚了不少，看来这次闭关收获不小。就是这出场方式太招摇了些。
“这位少侠是......”有渔民好奇地问。
犟爷当然不能回答，只是用鼻子拱了拱林辰。这一拱它用了巧劲，正好点在某个穴位上。
林辰浑身一震，周身的土黄色光晕缓缓收敛。他睁开眼，露出一丝苦笑：“犟爷，你就不能等我收功再......”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就被旁边的紫砂锅吸引了。锅盖不知何时已经滑开，露出里面炖得恰到好处的火腿和菌菇，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林辰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他闭关多日，早已饥肠辘辘。
犟爷得意地昂起头，用蹄子把锅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是......偷来的？”林辰压低声音。
犟爷不屑地喷了个响鼻，那表情分明在说：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这时，画舫上派来的小船也靠了岸。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为首的那个大喊：“就是这头驴！偷了我家老爷的云雾火腿！”
林辰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犟爷，又看了看香气扑鼻的紫砂锅，忽然笑了。他缓缓站起身，朝那些家丁拱手道：“诸位，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说也奇怪，他只是这么一站，周身就自然散发出一股沉稳如山的气息。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家丁，竟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我这伙伴最是贪嘴，定是被香气所诱。”林辰不慌不忙地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锅火腿，我买下了如何？”
家丁们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会碰到个毛贼，没想到是这么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再看那头驴，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哪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样子？
为首的家丁犹豫片刻，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十足。他脸色稍缓：“既然公子这么说......罢了，一锅火腿而已。只是这驴......”
“放心，我会好生管教。”林辰微笑点头。
等家丁们离去，林辰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瞪了犟爷一眼：“你就不能安分点？”
犟爷根本不理他，已经把头埋进紫砂锅里大快朵颐起来。这火腿炖得火候恰到好处，菌菇吸饱了汤汁，鲜美无比！
林辰无奈地摇摇头，也凑过去尝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好吃！”
一人一驴就这么坐在湖边，分享起这锅意外得来的美食。远处的画舫已经重新启航，丝竹声随风飘来，倒是给这顿露天野餐添了几分雅趣。
“对了，”林辰忽然想起什么，“我刚才突破时，好像感觉到画舫上有几道不弱的气息......”
犟爷抬起头，嘴角还挂着半片火腿，不以为然地喷了个响鼻。管他什么气息，先吃饱再说！
它低头继续享用美食，心里却在盘算：等吃完这锅，是不是该去打听打听，那画舫明天还来不来？
毕竟，这么好吃的火腿，一锅怎么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