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已定,再无回头路。
洞窟的震颤愈发明显,岩壁上那些痛苦面孔的哀嚎变得更加尖锐刺耳,虽然无声,却直接撕扯着人的灵魂。
粘稠的粉红色液体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气泡,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甜腻腐臭。
整个空间都因为核心执念体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极不稳定。
地上,那支断裂发簪和破碎婚书散发的微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执拗。
蜷缩的新娘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情绪仿佛即将决堤。
必须尽快行动!但如何接近?如何理解?
强行靠近,很可能瞬间引爆她积累的所有怨念。
“记忆……”
陈渡死死盯着那颤抖的背影,左眼傩瞳灼痛难当,仿佛要被那浓郁的绝望怨念灼伤。
“她的执念,她的痛苦,都藏在记忆里!必须有人去触碰,去感受!”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主动去拥抱一个无尽痛苦灵魂的记忆洪流。
稍有不慎,自身心智就可能被冲垮,甚至被那怨念同化。
“我的傩瞳或许可以……”陈渡刚开口,柳七却上前一步,打断了他。
“我来。”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蛊术之中,有‘同感蛊’,可短暂共情,亦可守护灵台清明。你需保持清醒,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她瞥了一眼旁边眼神悲伤、身影飘忽的掌柜,以及周围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场。
陈渡作为主心骨和最强战力,必须维持最佳状态。
而共情感知,是蛊术更擅长的领域。
陈渡瞬间明白了柳七的考量,心中一凛,重重点头:“小心!”
柳七不再多言,指尖一弹,一枚细小如尘、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蛊虫。
“同感蛊” 缓缓飞出,悄无声息地落向那蜷缩新娘的后颈。
与此同时,她双手快速结印,又一只形如并蒂莲花、一黑一白的奇异蛊虫出现在她掌心。
散发出稳固心神、隔离负面情绪的波动——“守心莲蛊”。
白色的一半没入她自己眉心,黑色的一半则遥遥呼应着那枚飞出的同感蛊,为其提供保护。
就在同感蛊即将触及新娘皮肤的刹那——
轰!!!
仿佛堤坝彻底崩溃,浩瀚磅礴、冰冷刺骨的记忆洪流,裹挟着无尽的痛苦、恐惧、绝望和不甘。
沿着同感蛊与守心莲蛊构建的微妙通道,疯狂地冲入柳七的脑海。
“呃!”
柳七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清冷的眼眸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极致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奔涌而过。
陈渡和张九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轻易打扰。
透过柳七微微扩散的瞳孔和那剧烈波动的精神连接,一些碎片化的景象和声音。
也隐约传递了出来,冲击着陈渡的傩瞳和张九斤的感知:
【碎片一:恐惧】
· 景象: 一双粗糙的手强行将一件沉重、绣着俗气鸳鸯的红嫁衣套在一个不断挣扎的瘦弱女孩身上。窗外是阴沉的天,和几个模糊的、带着冷漠或贪婪笑容的村民面孔。
· 声音: (苍老冷酷的男声)“哭什么哭!能嫁给王家少爷是你的福气!他家出了十亩水田做聘礼,够你爹娘吃一辈子了!” (少女绝望的哭喊)“不!我不嫁!他已经死了三天了!那是冥婚!我会被活埋的!放开我!”
· 情感: 冰冷的恐惧,彻骨的寒意,被至亲出卖的绝望。
【碎片二:绝望】
· 景象: 一顶小小的、破旧的花轿被抬到一个荒凉的山坡。没有吹打,没有宾客,只有几个拿着铁锹、面色不耐的汉子。一口薄皮棺材放在刚挖好的坑边,棺材盖开着,里面躺着一具穿着新郎服的、面色青紫的年轻男尸。
· 声音: (粗暴的催促)“快点!吉时到了!把新娘子请过来‘合棺’!” (被捂住嘴的呜咽声)风吹过野草的呜咽。
· 情感: 令人窒息的绝望,天地不应,孤苦无依。
【碎片三:终结与开始】
· 景象: 少女被强行塞进棺材,压在冰冷的尸体上。棺材盖被重重合上,钉死的锤声如同敲击在心脏上!黑暗、窒息、冰冷的触感、尸体腐烂的气味……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之后,是彻底的死寂,然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怨恨如同野火般疯狂燃起!
· 声音: 锤声……呜咽……然后是一切归于死寂……最后,在无尽的黑暗和窒息中,一个嘶哑的、不属于活人的声音在心底咆哮:“为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所有人都要……陪葬……”
· 情感: 滔天的怨恨,扭曲的疯狂,以及……一丝深埋的、对“婚礼”本身的扭曲执念(或许曾有过极其短暂的、对正常婚姻的憧憬?)。
【碎片四:轮回】
· 景象: 她的怨念并未因死亡消散,反而因为葬身之地位于一处极阴地脉节点而疯狂滋长,与地脉结合。破旧的花轿、送葬的队伍、冰冷的棺材……景象不断重现、扭曲、扩大,最终形成了鸳鸯驿的雏形。她开始本能地捕捉附近区域所有与她有着类似悲惨命运的新娘魂魄,将她们拉入这个领域,重复她的悲剧,仿佛看着别人经历同样的痛苦,就能缓解自己的万一。
· 声音: 无数女性的悲哭、惨叫、诅咒声交织在一起,汇成河流。掌柜的身影开始出现,像是她怨念中理性与维护秩序的那一部分化身。App提示中那句“无法得到解脱”的低语反复回荡。
· 情感: 无尽的痛苦循环,麻木,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终结”的深层渴望。
记忆洪流的冲击缓缓减弱。
柳七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摇摇欲坠,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守心莲蛊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显然为了抵御那恐怖的怨念冲击消耗巨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看向陈渡,声音有些沙哑:
“她的执念……核心……不是复仇,也不是单纯的要人陪葬……”
“是什么?”陈渡急忙追问,张九斤也紧张地看着她。
“是……一个完整的、被承认的、‘正常’的婚礼。”柳七的话语石破天惊。
“哪怕只是虚假的!但她渴望拜堂时,高堂位上坐着的不是诅咒;她渴望喝的交杯酒,不是毒药;她渴望的洞房,不是棺材!她……她在用这种极端扭曲的方式,试图‘完成’她生前未能完成、甚至从未拥有过的仪式!”
她指向那断裂的发簪和破碎的婚书:
“那两样东西,一个是她绝望的起点(或许是被迫接受的聘礼?),一个是她痛苦的象征(被强行签订的婚书)。但它们也是‘仪式’的一部分。App的提示没错,超度的关键,就在于此!”
理解了!
最初的新娘,被困在了“婚礼”这个仪式里。
她既痛恨这个毁了她一切的仪式,又扭曲地渴望着一个“完美”的、被祝福的仪式。
这个悖论般的执念,才是支撑一切的核心。
然而,知道关键所在,如何实现却依旧是难题。
在这充满煞气的地方,如何为她举行一场“正常”的婚礼?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悲伤的掌柜,虚幻的身影忽然波动了一下。
他看向那支断裂的发簪,又看向陈渡三人,嘴唇嗫嚅着,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
“簪……需……连……”
“书……需…………证……”
“礼……需……………………”
他的话语模糊不清,仿佛耗尽了力气,身影变得更加透明。
但线索,已经给出!
簪需连?书需证?礼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