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间里,炉火噼啪作响,却难以驱散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和那股无形的压抑。
黄三爷的建议为团队指明了初步方向——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撞进危机四伏的老林子,
不如先在小镇这个信息的交汇点寻找更可靠的线索。
“白事店……”陈渡沉吟道,“
这种地方确实容易接触到寻常人避之不及的阴晦信息和边缘人物。
三爷,你和那老板熟吗?”
黄三爷摇摇头,面色凝重:
“算不上熟,多年前打过照面,知道有这么个人。
现在这光景,熟不熟都不保险。俺们得小心试探。”
计划商定,四人稍作休整,待天色近黄昏,
街上行人愈发稀少时,才悄然离开招待所,朝着镇子西头走去。
小镇西头更加破败,积雪无人清扫,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那家白事店很好找,一块被风雪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旧木牌斜挂在一间低矮的平房门口,
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和霉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店里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殡葬用品,纸人纸马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面目模糊,平添几分诡异。
一个干瘦、佝偻着背的老头正就着台灯,慢吞吞地扎着纸花,听到门响,头也不抬,沙哑地问:“买点啥?”
黄三爷上前一步,挡住大部分光线,阴影笼罩着老头,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话低声道:“老哥,不买东西,打听个道儿。”
老头扎纸花的手停了一下,终于抬起头。
他脸上皱纹密布,眼珠浑浊,但仔细看,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警惕。
他打量了一下黄三爷,又瞥了瞥他身后的陈渡三人,特别是魁梧的黄三爷,让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缩了一下。
“打听啥道儿?俺这就是卖死人东西的,不问活人事。”
老头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纸花,语气冷淡。
陈渡注意到,老头的手指关节粗大,虽然看似老迈,
但动作却有种异常的稳定感,绝非普通老人。
他上前一步,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老伯,我们听说山里不太平,仙家躁动。
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客人’从山里出来,或者,山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干净’或者特别‘脏’的?”
他刻意用了些模糊的术语,既是试探,也是表明自己并非完全不懂行的外人。
老头的手再次停下。
他沉默了几秒,店里只剩下烛火轻微的摇曳声。
终于,他叹了口气,声音更沙哑了:
“后生,听句劝,别瞎打听。山里头的事,沾上了就甩不脱。最近……确实邪性。”
他指了指门外白茫茫的山脉方向:
“往常这个时节,山里的野物就算饿急了,也不敢轻易靠近人住的屯子。
可最近,不少人家都遭了殃,鸡鸭被咬死不说,连看家的狗都被掏了肚子,那伤口……不像是寻常野兽干的。
还有进山捡柴火的,在林子里闻到一股子又腥又臭的怪味儿,
闻多了头晕眼花,回来就病了好几天。”
这些信息,与老板娘的说法相互印证,而且更加具体。
动物行为极度异常,出现了具有污染性的诡异气息。
“还有呢?”
柳七轻声追问,她的目光落在老头手边一个不起眼的瓦罐上,
里面似乎养着几条用于堪舆或辟邪的特殊蛊虫,此刻那些蛊虫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老头似乎被柳七清冷的声音吸引,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黯淡下去:
“没了,就知道这些。你们要是非进山不可……往老火沟那边走,尽量绕开背阴的砬子(悬崖)和废弃的炭窑。
前几天有个吓疯了的跑山的被人抬回来,嘴里就一直念叨‘红眼睛’、‘炭窑里有鬼’……”
老火沟,废弃炭窑。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多谢老伯。”
陈渡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轻轻放在柜台上,不是问询的报酬,更像是购买香烛的“诚心”。
老头看了一眼钞票,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走出白事店,寒风一吹,几人精神都是一振,但心情更加沉重。
获得的信息指向性很明显,协会的“污染”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生态破坏和精神影响。
“老火沟……那地方俺知道,沟深林密,早年确实有不少小炭窑,后来都废了。”
黄三爷脸色难看,“要是在那里头搞鬼,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进山。”
陈渡果断决定,“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四人便装备整齐,离开了小镇,踏入了茫茫林海雪原。
一进入山林,环境骤然变得不同。
参天的古木披着银装,积雪没过脚踝,万籁俱寂,只有踩雪声和偶尔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
美丽的雪景之下,却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黄三爷一马当先,他在雪地上行走几乎不留痕迹,凭借着对山林的熟悉和对仙家气息的感应,引导着方向。
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下,蹲下身,拨开一片积雪,露出下面冻硬的泥土。
泥土上,有几道凌乱、深陷的爪印,形状像狼,但更大,而且爪尖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污渍。
“这爪印……不对。”
黄三爷眉头紧锁,“狼不会这么走路,这像是……疯了似的乱刨。”
继续前行,他们又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发现了大片的抓痕,树皮被撕扯下来,
木质部都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数据基地里那种混合了科技与腐朽的腥臭气味。
“是这里了。”
陈渡沉声道,他的傩瞳开始传来微弱的刺痛感,警示着周围的能量异常。
就在这时,柳七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陈渡立刻问道。
柳七深吸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
“我的蛊……很害怕。
特别是对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怪味,还有这些被污染的痕迹……
它们传递来一种强烈的排斥和恐惧感,就像……遇到了天敌。”
她尝试释放出一只用于侦查的、最普通的“闻风蛊”。
那蛊虫刚飞出不远,接触到一棵带有灰黑色抓痕的树木附近空气时,
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然后“噗”的一声轻响,竟直接爆体而亡,化作一小撮黑灰落下。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柳七的蛊虫源于自然,对纯净或阴邪的能量都有一定的适应性。
但此刻,它们对这种“污染”能量表现出的,是最极端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和毁灭反应!
这不再是简单的民俗变异或能量侵蚀,这是一种……从根本上违背自然法则的“污染”!
协会在这里进行的,果然是极其危险且禁忌的实验。
他们不仅是在掠夺权能,更是在毒化这片土地和其上依存的所有存在。
“都小心点。”
陈渡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种‘污染’,可能对我们自身也有影响。”
他示意黄三爷继续带路,目标——老火沟,废弃炭窑。
追踪着动物异常的足迹、残留的诡异气息,以及柳七蛊虫那强烈的排斥反应作为另类的“指南针”,
四人如同最谨慎的猎手,一步步向着林海深处,那污染的源头逼近。
雪落无声,林海茫茫,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之上。
寻踪之路,亦是深入虎穴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