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面包车最终被弃置在了一个远离主干道的偏僻小镇外围。
四人稍作伪装,混入人流,在一个小站购买了四张前往北京的、最普通的绿皮火车硬座票。
这是最不起眼的选择,人流量大,环境嘈杂,便于隐藏。
当踏上那列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绿皮火车时,一股混合着泡面、汗味、烟草以及各种行李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瞬间将四人从林海雪原的肃杀与悲壮中,拉回到了充满烟火气的现实人间。
硬座车厢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过道上挤满了无座的旅客和五花八门的行李,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交谈声、手机外放的短视频声、列车员推着售货车的吆喝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
这与之前时刻警惕、寂静无声的山林逃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黄三爷一走进车厢,立刻就成了焦点。
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魁梧如山的身材,
以及那身虽然换了普通衣物却依旧掩不住的彪悍气息,与周围略显文弱的旅客格格不入。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适应地打量着这狭窄、拥挤、充满陌生人气味的环境。
找到座位的过程就闹出了笑话。
他们的座位是三人座,陈渡、柳七和张九斤坐下后,
留给黄三爷的是对面一个独立的、看起来不太结实的塑料小凳子。
黄三爷狐疑地看了看那小凳子,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嘎吱——!”
小凳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矮下去一截,四条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弯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周围几个旅客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眼神惊疑不定。
黄三爷身体一僵,保持着半蹲不蹲的尴尬姿势,不敢再用力,那张粗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
张九斤忍着笑,连忙起身:“三爷三爷,您坐我这儿,我瘦,我坐那小凳子!”
他连拉带拽,总算把黄三爷换到了相对稳固的三人座上,自己则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呻吟不断的小凳子上。
黄三爷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两个座位的位置,他有些别扭地缩着身子,
试图减少占地面积,那模样与他平日山林霸主的形象相去甚远,透着一股憨直的可爱。
列车启动,晃晃悠悠地驶出站台。
到了饭点,车厢里泡面的味道更加浓郁。
张九斤熟门熟路地去接了热水,泡了两桶面回来,递给陈渡一桶,自己一桶。
黄三爷好奇地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纸桶,又看了看张九斤“呲溜呲溜”吸面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这……这是何物?为何用纸盛放?能吃?”
张九斤差点一口面喷出来,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三爷,这叫泡面,方便面!用开水一泡就能吃,出门在外必备!您尝尝?”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面推过去。
黄三爷将信将疑地接过,学着张九斤的样子用叉子搅了搅,挑起一撮面条,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下一刻,他眼睛猛地一亮!
“嗯?!此物……味道竟如此奇特!虽不及山珍野味醇厚,却别有一番风味!”
他三下五除二,稀里呼噜就把一桶面吃了个底朝天,连汤都没剩,咂摸着嘴,意犹未尽。
张九斤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又跑去给他买了两桶。
趁着吃面的功夫,张九斤开始给黄三爷普及各种现代常识,
从手机的基本功能(黄三爷对这个小方块能千里传音、容纳万千信息表示极度震惊),
到高铁飞机(黄三爷对铁鸟能载人上天表示难以理解),再到一些常见的社会规则。
黄三爷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比如“这铁车(火车)跑这么快,会不会惊扰了地下的龙脉?”,
或者“你们说的那个‘网络’,是不是一种新的、覆盖天下的阵法?”,
引得邻座几位旅客都忍不住侧目,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奇怪的剧本杀。
作为回报,黄三爷也压低声音,给张九斤和陈渡、柳七讲起了东北老林子里的趣闻和禁忌。
“俺跟你们说,在山里走路,要是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千万别随便答应,得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时候是‘山魈’学人语逗你玩呢……”
“还有,晚上在林子里看见篝火,别贸然凑过去,得先看看火堆旁边有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的,那多半是‘鬼火’或者‘狐仙’设的宴,去了就回不来了……”
“碰到岔路口,不知道走哪边的时候,就撒泡尿,看尿流向哪边,就往反方向走,
这是老辈子人传下来的法子,有时候挺灵……”
他讲得绘声绘色,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和山林野趣,将那片神秘而危险的土地,以另一种轻松的方式展现在众人面前。
张九斤听得一惊一乍,连旁边假装看窗外、实则竖着耳朵听的柳七,嘴角都偶尔会微微牵动一下。
陈渡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由山林变为平原的景色,
耳边是黄三爷粗犷的讲述声、张九斤时不时的惊呼声、以及车厢里嘈杂的人间烟火声。
他紧绷了太久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些许松弛。
这种久违的、属于普通人的、带着些许混乱却充满生机的气息,
让他恍惚间觉得,之前那些生死搏杀、诡秘副本,仿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他知道不是。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温凉的净灵铃,感受着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灵力,以及身边这几位已然生死与共的同伴。
危险并未远离,只是暂时隐藏在了这喧嚣的市井之下。
但此刻,这短暂的、充满烟火气的旅程,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缓冲。
它让新加入的黄三爷以一种更自然的方式融入了团队,也让经历了连番恶战的他们,
有机会沉淀下来,修复身心,为即将到来的、更加严峻的挑战,积蓄力量。
火车轰鸣,载着他们,也载着这一车厢的悲欢离合,驶向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古老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