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拿拦下出租车，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一路上，江林紧紧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肩，但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丹拿背上气息微弱的许欣然，心如刀绞。
“医生！医生！快救人！”
一冲进急诊大厅，江林就嘶哑着嗓子大喊，完全顾不上自己也是一身的伤。
医护人员见状立刻推来平车，七手八脚地将许欣然放上去，迅速推进了处置室。
江林想跟进去，却被护士拦住：“家属外面等！”
他只能像个困兽一样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肩头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断断续续的痕迹。
丹拿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是偶尔扫过处置室门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大约半个小时后，处置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江林立刻冲上前。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后背软组织严重挫伤，有轻微的内出血迹象，肋骨有骨裂的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万幸没伤到内脏和脊椎。现在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和包扎，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有任何剧烈活动或二次伤害，否则很麻烦。”
他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江林，误以为他们是情侣，特意加重语气嘱咐道，
“你是她男朋友吧？看好她，千万不能让她乱动！”
江林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男朋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多余，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许欣然被推到了病房，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因为止痛药的作用沉沉睡去。
江林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为了保护自己而伤成这样的女孩，心里五味杂陈。
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欠她的，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许光辉一脸寒霜地大步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病床上缠满纱布、昏迷不醒的女儿时，眼中的怒火瞬间爆燃。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江林，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
“江林！我那么帮你！找关系，让沉舟去找证人！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你让她为你伤成这个样子？！”
江林愧疚地站起身，左肩的伤口因为动作又是一阵刺痛，他低下头：
“许叔，对不起，我……”
“爸……”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病床上传来。
许欣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父亲正在训斥江林，她艰难地开口：
“爸……不怪江林……是，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你别埋怨他……”
许光辉立刻走到女儿床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语气又急又痛：
“欣然！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他……值得吗？！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许欣然虽然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看着父亲，用力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值。”
许光辉看着女儿那双和自己亡妻极为相似的、此刻却写满固执的眼睛，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外表柔弱，内心却比谁都倔强。
他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和担忧的叹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江林站在一旁，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不是木头，许欣然对他的心思，他早就知道。
这个女孩很好，漂亮、善良、家世好，对他更是全心全意。
但他心里早已被那个叫张静雅的女孩占满了，那个陪他走过最艰难日子、让他想要拼命去保护的女孩。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地躲着许欣然，保持着距离，就是不想耽误她，更不想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可命运弄人，偏偏让她为自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
这份情谊，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也让他对还在危险中的张静雅，更加焦灼和愧疚。
一边是舍命相护的深情，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爱人。
江林夹在中间，左肩的伤和心里的痛一起发作，几乎要将他撕裂。
许光辉看着病床上女儿即便在睡梦中仍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江林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出来说话。
江林会意，最后看了一眼许欣然，心情沉重地跟着许光辉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医院的走廊安静而空旷，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许光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两根烟，自己叼上一根，又将另一根递向江林。
江林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许光辉“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先给江林点上，然后又点燃自己的。
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默地吸着烟，烟雾缭绕，暂时驱散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良久，许光辉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前所未有的郑重：“小林啊……”
江林侧头看向他。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许光辉的目光没有看江林，而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陈述。
“她妈妈走得早，我把她拉扯大，看得比我的命还重。我知道……我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江林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
许光辉继续缓缓说道，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奈：
“你是个好孩子，重情义，有担当，不然我也不会帮你。但是……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要是心里确实没办法跟她在一起，没那个意思……就当许叔求你，找个机会，跟她明说，断了她这个念想，行吗？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看她越陷越深，最后伤得更重。”
这番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江林的心上。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肩伤。
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更痛的是心里的愧疚和难堪。
他突然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然后抬起手，左右开弓。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自己脸上！
力道之大，脸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对不起！许叔！”
江林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深深的自责，“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是我没考虑周全，连累了欣然！对不起！”
许光辉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看着他脸上迅速红肿起来的指印和眼中真切的悔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
他伸手拍了拍江林的肩膀（避开了受伤的左肩）：
“唉……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这孩子……就是太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带着长者的教诲意味：
“小林啊，你想当龙头，想把摊子撑起来，这份心气，许叔明白。但做龙头，不是光靠能打、不怕死就行的。”
他指了指江林的脑袋，
“更重要的是靠这个！要冷静，要权衡，要时时刻刻作出最正确的判断！你手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的一举一动，一个决定，都关系着跟着你混饭吃、把命交给你的那帮兄弟的身家性命！你冲动一次，可能只是自己受伤，但你手下的人呢？他们可能因为你的一次错误判断就万劫不复！”
这番话如同警钟，重重敲在江林的心头。
他想起之前自己不管不顾要冲进金尊会所的鲁莽，如果不是丹拿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自己可能折在里面，还会连累舍身救他的许欣然，更会让在外面拼命寻找小雅的兄弟们群龙无首，陷入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
“许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次……是我太欠考虑了。”
“明白就好。”
许光辉看着他似乎听进去了，脸色缓和了一些，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好，小雅那丫头还没消息，晚上还有硬仗要打。你先回去吧，调整好状态，想想晚上该怎么办。欣然这里……有我陪着。”
说完，许光辉不再多言，掐灭烟头，转身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将门带上。
门外，只剩下江林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肩头伤口灼痛，但心里却比刚才更加清醒，也更加沉重。
许光辉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作为“龙头”所需要承担的责任的大门。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咬了咬牙，转身，步伐坚定地朝着医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