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末刻的太阳晒得执法堂地砖发烫，高窗的木格子影子斜斜铺在地上，刚好落在黑袍长老背上，跟裹了块破黑布似的，衬得他更显狼狈。
叶玲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枚玄鸟令牌，冰凉的玉硌得她手心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她心里的煎熬。
她的脑子乱成一锅粥。黑袍狰狞的警告像魔音一样在耳边回响：“你妹妹在山下小镇，身子骨弱得很……你要是敢乱说话，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阴恻恻的语气，让她每次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她怕，她真的怕。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为了妹妹，她可以忍，可以帮黑袍改丹方，可以昧着良心指证苏瑶。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等风头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现在，看着林夜掌心那面清晰无比的记忆投影，看着里面黑袍那鬼鬼祟祟、猥琐不堪的背影，她心里的堤坝“轰”地一声塌了。
原来，她不是在“将功补过”，她从一开始就是黑袍手里的一把刀，一个用来陷害别人的工具。黑袍根本没想过要保护她，他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的软肋，让她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比闻到黑袍那股腥臭味还要强烈。她看着周围弟子们鄙夷的目光，看着执法堂长老失望的眼神，再看看林夜——他明明是被陷害的，却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跪在这里，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还在颠倒黑白？
凭什么她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背叛自己的良心，伤害无辜的人？
“你、你胡说！”黑袍的尖叫把叶玲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蹦起来，掏出个沾着饭粒的黑符咒，“这令牌是你偷的！你跟林夜串通好栽赃俺！”
“小心！”林夜的反应快得跟闪电似的，掌心黑炎“腾”地冒出来，挡在执法堂长老身前。
下一秒，黑符咒炸开，团黑雾裹着腥臭和无数绿油油的毒针，直扑旁边的张翠儿！
“俺的娘！这老东西玩不起就放毒！”雷罡的大锤“咚”地砸在地上，一把拉过张翠儿护在身后。
苏瑶的灵体飘到黑雾中央，光翼展开，散出漫天金色光点，将毒针一一净化。
就是这一刻，看着黑袍不惜伤害同门也要逃脱的疯狂模样，叶玲心里最后一点恐惧，被滔天的愤怒烧得一干二净。
如果她今天不说，下一个被毒针伤害的，可能就是她的妹妹。黑袍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根本不会信守任何承诺！
她不能再怕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冲散了所有的犹豫和挣扎。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长老！”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我作证！黑袍说的全是谎话！”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玄鸟令牌，像是举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是他逼我改苏瑶的丹方！他说我不照做，就……就对我妹妹不利！这令牌是他给我的，说拿着能找姬家的人帮忙！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害怕就帮他作恶，我错了！”
话音落下，整个执法堂都静了。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平时胆小懦弱的丹堂弟子，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黑袍彻底傻了，他没想到叶玲真的敢反水，他指着叶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很快。黑袍狗急跳墙，扔出传送符狼狈逃窜，留下画着反方向地图的黑纸。林夜用绿炎显出隐藏的暗号，执法堂长老气得胡子直翘。
而叶玲，依旧跪在那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交出令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她不敢抬头，她怕看到长老失望的脸，怕看到同门们轻蔑的眼神，更怕看到林夜和苏瑶……她有什么资格去请求他们的原谅？
“长老，”林夜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而温和，“叶玲也是被逼的，她最后还反水指证黑袍，帮我们找到了姬家的令牌，也算将功补过。要是把她赶走，姬家说不定会报复她，那样太不公平了。”
叶玲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夜。他……他在为自己求情？
苏瑶也飘了过来，光翼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金色的光点带着治愈的暖意，让她额头的红印消散了。“她知道错了，我们应该给她一次机会。”苏瑶的声音软乎乎的，像羽毛一样轻，却重重地落在了叶玲的心上。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羞愧，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言说的感激。
执法堂长老叹了口气，最终做出了判决：“罚你在丹堂扫地三个月，每天抄十遍《青岚门规》……”
“谢谢长老！谢谢林夜！谢谢苏瑶！”叶玲拼命磕头，哭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张翠儿跑过来，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三个月很快就过了，到时候我们还跟你一起去摘薄荷泡水，跟以前一样。”
叶玲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关切、或友善的脸，心里那块冰封已久的角落，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透进了温暖的阳光。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活在阴影里、被恐惧操控的叶玲了。
林夜看着这一幕，也露出了微笑。他摸了摸眉心的青岚药符，心里清楚：黑袍跑了，姬家的威胁还在，但今天，他们不仅赢得了一场清白，还赢回了一个迷途知返的同门。
雷罡把大锤扛在肩上，凑到他身边：“老大，别担心！等俺们找到姬家的分舵，一锤砸烂他们的狗头！”
苏瑶的灵体飘到他身边，光翼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传念道：“小夜哥，不管以后有啥危险，我们都一起面对。再也不让你一个人扛着了。”
林夜点点头，看着窗外偏西的太阳，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是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