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末刻的太阳懒洋洋地挂着,光线穿过茂密的竹叶,在石亭的青石板上筛下无数晃动的光斑。林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夜痕剑化作一道温润的青光,如同活物般轻轻缠绕着。那股暖意顺着经脉流淌,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他心中因身世而起的最后一丝褶皱。他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吞噬之力不再是体内一头难以驾驭的猛兽,而是一个可以与之共鸣的伙伴。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在他心底悄然生根。
就在这片祥和之中,一声尖锐的嘶鸣猛然撕裂了宁静。
“喵嗷——!”
是墨灵!林夜的心猛地一跳,那份安宁瞬间被击得粉碎。他抬起头,只见墨灵浑身黑毛炸开,像个被踩了尾巴的刺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声,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竹林深处的一处阴影。林夜顺着它的目光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但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墨灵的鼻子在空气中不断抽动,那股混杂着陈腐香料和冷铁的腥气,仿佛也飘进了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话音未落,那片阴影猛地一动,一道黑影“嗖”地窜了出来,快得像一道贴地滑行的鬼魅。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紧绷。他看到了那件宽大的黑斗篷,看到了兜帽下那双闪烁着惊惶与贪婪的眼睛,更看到了领口处,那用金线绣出的、在夕阳下泛着刺眼红光的玄鸟图腾。
是姬家!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刚刚才得知父母是为了对抗姬家而牺牲,现在,他们的爪牙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他心底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让他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站住!”雷罡的怒吼如同闷雷滚过竹林。林夜能感觉到身旁的雷罡,那股憨厚下涌出的暴怒,纯粹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想都没想,往前踏出的一步,让整个石亭都仿佛震动了一下。“想跑?再动一步,俺就把你的腿砸进地里!”
林夜没有说话。他的思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冷静得可怕。他看着那个探子,就像看着一只闯入自己领地的老鼠。他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本能的、清除威胁的欲望。手腕轻轻一翻,夜痕剑的剑柄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沸腾的血液沉静下来。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战意。一道青黑色的剑光“嗖”地脱手而出,没有刺向那人,而是精准地钉在他脚前三寸的泥土里。剑气激荡,将地面的落叶和泥土掀起一圈,那股切割空气的锐利感,让黑影浑身一僵,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黑影手忙脚乱地探入怀中,摸出一张漆黑的传送符。林夜的心一紧,绝不能让他跑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暖金色的光芒却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了过去。
是苏瑶。林夜能感觉到她灵体传来的紧张。她不是不怕,而是对他的担忧压过了恐惧。“不能让他走!他听见小夜哥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金光并非灼热,而是一种带有净化意味的包裹。传送符上的朱砂符文像是被泼了强酸,迅速扭曲、变黑,最后“噗”的一声,化为一撮飞灰。林夜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退路被断,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从怀里又掏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支巴掌长的短箭,箭身漆黑,缭绕着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气,那猩红的箭镞仿佛在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灵气。
林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上面散发出的、对苏瑶灵体有着致命威胁的气息。
“灵体剥离箭!快退后!”玄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与急切。
剥离……苏瑶!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林夜的脑子。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但雷罡的动作比所有人都快。林夜看到他眼中喷薄的怒火,那是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保护欲。锤柄“呼”地一扫,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不偏不倚地砸在黑影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黑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支邪恶的短箭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石板上。
“还敢用这玩意儿伤瑶瑶!”雷罡怒吼着,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揪住黑影的斗篷领子,将他整个人提得离地半尺。林夜看着雷罡,这个平时憨厚的汉子,此刻却像一尊愤怒的魔神,他只想让那个敢伤害他家人的家伙,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说!谁派你来的!”雷罡的吼声在竹林里回荡。
墨灵也蹿了过来,小黑爪子在黑影眼前晃了晃,它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冰冷的杀意。“我的爪子,最喜欢挠这种藏头露尾的胆小鬼了。不说?先从你脸上开始,保证让你娘都认不出你!”
冰冷的剑尖,雷罡的怒吼,墨灵的威胁,三重压力下,黑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地喊:“我说……我说……是家主……姬玄……他让我来……三天后……他会带人来……抓你们……逼你去神陨地……解开封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夜的心上。神陨地……封印……原来这一切都连在一起。姬家不仅知道他的身世,还想利用他去完成那个邪恶的计划。他想起手札上父母留下的字迹,想起玄老沉重的语气。一股混杂着悲伤、愤怒和决绝的情绪,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他走上前,从地上捡起那支灵体剥离箭,箭身的猩红映着他愈发冰冷的眼眸。他握着箭,仿佛握住了父母牺牲时的重量。
“想解封?”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人心,“做梦。我爹娘用命换来的封印,谁也别想碰!”
玄老走过来,接过那支箭,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看来,这三天,我们有的忙了。林夜,你得尽快熟悉夜痕剑,将吞噬之力与剑灵融合;雷罡,你去宗门各处要道布置防御陷阱;苏瑶,你的创生之力是林夜最好的辅助,帮他稳住力量;墨灵,你的警戒最重要,绝不能再让探子摸进来!”
“交给我!”雷罡把黑影往地上一扔,像扔一袋垃圾,还狠狠补了一脚。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执行命令的坚定。
“包在我身上!”墨灵挺起小胸脯,一脸严肃。它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时候。
林夜看着身边的伙伴,看着他们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的沉重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握着那支冰冷的箭,却感觉握住了未来的方向。恐惧?那是什么?在守护家人和完成使命的决心面前,它早已微不足道。
风终于起了,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序曲。
“姬家要来,那就来。”林夜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这青岚宗,我们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