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庭院的剑风回响
暮色将庭院染成暖金,猩红的彼岸花在晚风里轻轻摇曳,花瓣上的余晖如碎金流转。
镜流握着应星新铸的长剑,在花海旁的空地上练剑。
剑势凌厉如霜,银白身影在花影中穿梭,剑光劈开空气,带出簌簌风声。
她刻意放慢了节奏,每一次挥剑都力求稳准,剑风掠过花瓣,却不伤及分毫。
这些日子,她总习惯在傍晚练剑,一来是排解心头积压的情绪。
二来,也是潜意识里希望这熟悉的剑风,能唤醒亚当主动忘却的记忆。
亚当就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玄色衣袍垂落如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前的骰子吊坠。
他没有看镜流练剑,只是望着院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眼神空洞,周身的虚无气息与纯美光晕交织成一层淡淡的屏障,将他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
镜流的剑招愈发凌厉,短剑划破空气的锐响在庭院里回荡。
她一剑刺向西南方向,剑势舒展,却在收招时微微凝滞。
或许是连日来的牵挂让她心神不宁,这一剑的力道竟弱了半分,剑风也显得有些绵软。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突然在庭院里响起,打破了剑风与花瓣的交织声:
“西南,剑风偏软。”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是刻在空气里,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本能的确定。
镜流的动作猛地顿住,长剑停在半空,银白身影僵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目光死死锁在廊下的亚当身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声音……这语气……
分明是当年在苍城,那个亚当坐在老槐树下,听着她练剑时,常说的话。
那时的亚当,虽然看不见,却能凭着过人的听觉,精准捕捉到她剑风的每一丝变化。
“东南,剑势太急”“正北,力道不足”“西南,剑风偏软”——那些带着少年清朗气息的点评,曾是她练剑时最温暖的陪伴。
而此刻,廊下的亚当,依旧是那副麻木空洞的模样,可那句话里的确定与熟悉,却像一把钥匙。
猛地撬开了镜流尘封多年的记忆,让那些被岁月与痛苦掩埋的温暖瞬间汹涌而出。
亚当自己也愣住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指尖摩挲骰子的动作骤然停住,眼罩下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茫然与困惑。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在疑惑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又似乎在不解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
他明明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往了,明明已经被虚无侵蚀得麻木不仁。
明明连镜流是谁都该觉得无关紧要,可刚才那一刻,听到那道绵软的剑风,身体仿佛本能般,吐出了那句熟悉的点评。
就像刻在骨血里的习惯,哪怕被虚无掩埋了不知道多久,也终究没能彻底磨灭。
庭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晚风卷着花瓣的细碎声响,与镜流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镜流握着短剑,一步步走向廊下,脚步有些踉跄,银白发丝在暮色中微微晃动。
她停在亚当面前,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瞬间:“亚当……你刚才说什么?”
亚当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像是在研究什么陌生的东西。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罩下的目光依旧空洞,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我不知道。”
三个字,依旧是麻木的语气,却让镜流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知道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
那些记忆没有真正苏醒,只是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被剑风的暖意偶然触碰,便本能地冒出了一点新芽。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她狂喜。
“你记得……你记得这个!”镜流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浓烈的执念。
“当年在苍城,你就是这样听我练剑的!你能听出剑风的方向,能听出力道的强弱,你说过很多次……”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伸手想要抓住亚当的手,却又怕吓到他,只能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亚当,你没有忘记,你只是……只是暂时记不起来了。”
“那些过往,那些习惯,都还在你心里,没有被虚无彻底吞噬。”
亚当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情绪,眼神中的混乱愈发明显。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那句话像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麻木,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温暖,又像是痛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远离这种陌生的情绪,周身的虚无气息微微涌动,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可那道剑风的回响,那句本能的点评,却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镜流察觉到他的抗拒,缓缓收回了手,却没有后退。
她深深地看着他,眼底的泪水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没关系,我等你。”
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等你慢慢想起,等你不再麻木,等你重记起……我。”
晚风卷着猩红的花瓣,落在两人之间,像是在无声地见证着这瞬间的波澜。
亚当依旧沉默,却没有再移开目光,眼罩下的眼神复杂而混乱,有茫然,有困惑,还有一丝被压抑了太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也不知道这份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
可他能感觉到,心底那片被虚无冰封的角落,似乎被剑风撬开了一道细缝,有微弱的光,正顺着那道缝隙,一点点渗透进来
镜流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让他彻底摆脱麻木,记起一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只要有这一丝微光,她就不会放弃。
她转身回到空地上,重新握紧了短剑。这一次,她的剑势愈发沉稳,剑风凌厉却不失柔和。
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对着空气,也像是在对着廊下的亚当,轻声诉说着那些跨越不知多久的牵挂与执念。
廊下的亚当,没有再移开目光。他静静地看着镜流练剑的身影,看着剑光与花瓣交织,听着剑风掠过空气的声响。
指尖的骰子吊坠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咔哒声,而他的脑海中,那句“西南,剑风偏软”,依旧在反复回响,像是在唤醒一个沉睡了太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