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宝城的主干道上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数百名平日里御剑乘风、仙风道骨的金丹期修士,此刻正灰头土脸地搬运着烂泥和枯木。
而在这群苦力的正中央,铁塔般的熊霸正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这座号称南域第一销金窟的——“醉仙楼”。
这醉仙楼高耸入云,通体由万年红铁木搭建,飞檐斗拱上镶嵌着数不清的避尘珠与聚灵玉,光是那个门面,
就足以抵得上一个小宗门百年的积蓄。
但在熊霸眼里,这却是一处极其危险的“违章建筑”。
“太细了。”
熊霸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门口那根需三人合抱的朱漆雕龙大柱,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城主,这就是你说的门面?”
熊霸转头看向身后的钱多多,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
“这柱子看着花哨,实则底盘虚浮。俺们那儿的猪若是吃饱了没事干,哪怕只是轻轻蹭个痒,这房子怕是都得塌。
若是砸坏了猪,那可是大损失。”
钱多多听得眼角狂抽,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万年红铁木啊!坚硬程度堪比下品灵器,怎么可能被猪蹭塌?除非那猪是化神期妖兽变的!
但他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心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颤抖着附和:
“祖宗……啊不,大师说得极是!晚辈这就让人……拆?”
“拆。”熊霸言简意赅,挥了挥手中的生锈铁锤,“留着也是祸害。”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铁锤已然抡圆。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诀加持,就是纯粹的、朴实无华的一锤。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炸裂。
那根刻画了九九八十一道防御阵法的万年红铁木大柱,在生锈的铁锤面前脆弱得如同腐朽的枯枝,瞬间从中炸断!
失去支撑的醉仙楼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后在无数围观修士惊恐的目光中,轰然坍塌!
烟尘滚滚,碎玉乱飞。
“我的避尘珠……”
“天哪!那可是天机大师亲手雕刻的飞檐!”
周围的商户们捂着胸口,差点当场晕厥。
这哪里是拆迁,这简直就是在烧灵石啊!
然而,这场浩劫才刚刚开始。
熊霸大步踏入废墟,脚下的靴子踩在地面铺设的白玉地砖上,发出“滋滋”的摩擦声。
他低下头,看着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地也不行。”
熊霸用力跺了跺脚,一脸嫌弃:
“太滑了。一点摩擦力都没有。若是下了雨,或者洒了水,人走着都要打滑,更别说猪了。
猪蹄子本来就抓地不牢,在这上面跑起来非得劈叉不可。一旦劈叉拉伤了韧带,肉质就发酸,没法吃了。”
“啪!”
又是一锤砸在地上。
一股诡异的震荡之力顺着地面疯狂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整条长街,绵延数里的极品白玉地砖,竟在这一瞬间齐齐龟裂!
原本平整如镜、象征着万宝城脸面的大道,刹那间变成了碎石满地的烂路。
“嘶——”
全场响起一片整齐的倒吸凉气声。
钱多多的脸皮剧烈抽搐,但他硬是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高声喝彩:
“拆得好!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晚辈之前怎么就没悟透呢?
这路修得太光滑,那是让人心生浮躁,好高骛远!如今砸碎了,坎坷不平,反而让人不得不脚踏实地,步步为营!
祖宗这是在帮我们磨砺道心啊!”
周围的修士们看着钱多多,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为了活命已经彻底疯掉的可怜虫。
磨砺道心?这分明就是单纯的暴力狂在搞破坏吧!
熊霸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破坏,这是为了给未来的猪圈打下坚实的基础。
“烂泥呢?树呢?都弄来了没?”熊霸扯着嗓子喊道。
“来了来了!”
一群金丹修士赶紧将肩上扛着的黑泥和歪脖子树卸在街道中央。
那黑泥也不知是从哪个万年臭水沟里挖出来的,刚一落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便冲天而起,
熏得周围那些锦衣玉食的修士纷纷掩鼻干呕,连连后退。
熊霸却像是闻到了什么绝世美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这就对了。够味儿,劲大。”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炼器师都想当场撞死的举动。
他抡起铁锤,将地上那些刚刚拆下来的珍贵灵材——紫檀木屑、黑金岩碎块、白玉砖粉末,全部砸成了细碎的渣滓。
然后,那双大如蒲扇的手直接插入了腥臭的黑泥里,像和面一样,将这些价值连城的灵材粉末,
与臭烘烘的烂泥、以及旁边护城河里打来的浑水,疯狂搅拌在一起。
“这……这是在干什么?”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声音都在颤抖,“这是在和稀泥吗?”
“暴殄天物!简直是丧心病狂!”
人群中,一位身穿灰袍的老者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他乃是南域知名的建筑宗师,
“黑金岩乃是至刚之物,白玉乃是通灵之材,竟然被这般羞辱,混入污秽之中!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天道啊!”
熊霸充耳不闻。
他一边搅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手法极其娴熟。
不一会儿,一团黑乎乎、黏答答,看着像某种巨型妖兽排泄物的“特制混凝土”,就在街道中央成型了。
“差不多了。”
熊霸满意地点了点头,抓起一把黑泥,走到刚才被拆掉的醉仙楼废墟前。
他随手拿起几根歪歪扭扭的枯树干,往地上一插,也不管直不直,然后抓起黑泥就往上糊。
没有什么阵法加持,没有什么符文烙印。
就是最原始、最粗暴的——糊泥巴。
一层,两层,三层。
仅仅半个时辰。
一面崭新的墙壁,在废墟上拔地而起。
当熊霸拍了拍手上的泥灰,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面刚刚诞生的“墙”。
丑。
太丑了。
这简直是对人类审美底线的一次疯狂践踏。
这面墙通体漆黑,表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凸起的丑陋树瘤和没抹平的泥点子。
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没化开的枯草根,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它立在原本金碧辉煌的万宝城中心,就像是在一位绝世美人的脸上,狠狠地泼了一盆发酵了三天的泔水。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不少修士觉得眼睛都在刺痛。
“这……”钱多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只死苍蝇。
他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接受“大道至简”的洗礼,但这简得也太……寒碜了吧?
这哪里是神城,这分明就是难民窟啊!
“嗤……”
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嗤笑声。
那是一个身穿金色法袍的中年修士,腰间挂着一枚刻有“天工”二字的玉牌,显然是来自以炼器闻名的“天工阁”。
他平日里最讲究建筑的对称美与阵法的流光溢彩,此刻看着这堆烂泥,实在是忍无可忍,道心都要崩了。
“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
金袍修士指着那面黑墙,大声嘲讽道:
“钱城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被这蛮子给骗得团团转!用这种污秽之物砌墙,还拆了万宝城的千年基业?
这墙别说防御外敌了,怕是一条野狗撒泡尿都能给冲垮了!”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附和声。压抑已久的修士们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就是啊,太丑了!这以后万宝城还怎么做生意?”
“这简直是有辱万宝城的威名!我羞于在此地驻足!”
“我看这大个子就是个傻子,根本不懂什么炼器之道,就是在玩泥巴!”
面对众人的嘲讽,熊霸却只是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地看着那金袍修士,认真地解释道:
“好看能当饭吃?俺师尊说了,墙是用来挡风遮雨的,不是用来相亲的。只要结实就行。”
“结实?”
金袍修士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就这堆烂泥扶上墙的东西,也敢谈结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座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金袍修士浑身气势暴涨,金丹后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他右手成剑指,指尖瞬间凝聚出一道耀眼的金庚剑气。
“破!”
一声暴喝。
“咻!”
那道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锋锐无匹,连下品灵器都能一击洞穿,直奔那面黑漆漆的丑墙而去。
在场众人纷纷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烂泥飞溅、墙体崩塌的狼狈景象。
钱多多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生怕熊霸恼羞成怒把这修士给锤死。
然而。
预想中墙倒屋塌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噗。”
一声轻响。
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里,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金庚剑气,
在触碰到黑墙的一瞬间,竟然……没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连个白印都没留下。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激起。
“什……什么?!”
金袍修士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见了鬼一般。
他这一指,就算是打在玄铁盾牌上也能戳个窟窿啊!这烂泥墙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吞了?”周围的修士们也是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意外,或者是眼花时。
那面丑陋的黑墙,突然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嗡——”
那一瞬间,墙体表面的无数个坑坑洼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同时亮起了一抹诡异的乌光。
那是被黑泥包裹的黑金岩碎屑在共鸣,是被歪脖子树扭曲的纹理在导力。
紧接着。
一股恐怖到极点的反震之力,从墙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反弹。
那是经过了黑泥的挤压、歪脖子树的扭曲、以及某种不可名状的“土木法则”加持后,被压缩到了极致,然后瞬间释放的狂暴力量!
“轰!!!”
一道比刚才那剑气粗大十倍的黑色气浪,如同一头被吵醒的太古蛮龙,从墙体上喷涌而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撞在了那金袍修士的胸口。
“噗——!!!”
金袍修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大山正面撞中。
他身上的护体灵光像气泡一样瞬间粉碎,整个人倒飞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
足足飞出了几百丈远,最后“吧唧”一声,像张画一样贴在了远处未拆完的半截城墙上,缓缓滑落。
生死不知。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风卷过废墟,带起一阵带着腥味的尘土,拍打在众人呆滞的脸上。
所有人都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姿势,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面泥墙?
那特么是一面披着泥巴皮的神器吧?!
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不仅没破防,反而被加倍反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