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府,夜色依旧不退,整座城池仍沉在那无边的黑幕之下,而庞府主宅,早已灯火通明。
府内长街两侧青石为骨,灵灯为血,一座座祖屋隐没在错落有致的布局中。
此刻,若小萌已走进一处庭院,静默地立在廊下,环顾四周。
这是她名义上的归宿——庞家主脉为“嫡女”所留的房间:玄青院。
院内陈设极尽讲究,檐下雕花皆为银骨白玉,夜明灵石嵌于墙中,长明不熄。
内堂挂着以墨线刺绣而成的“青莲图”,一看便知是高阶灵绣师所制,灵息不散,仿佛随时能引火护宅。
“这就是庞雪的房间。”
若小萌缓步走入,每踏一步,心中都沉下一寸。
她吩咐下人退下,问了一句:“父亲呢?”
一名年长女仆垂首回道:“启禀小姐,老爷今晨才赴总兵台议事,刚刚传信回府,应已抵归,正在内堂歇息。”
若小萌点点头,声音清淡:“父亲回来了便好,我明日再请安。”
说罢,抬手挥退下人,独自进入主室。
房门合拢,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而此时,在另一座宅院之中,灯火通明。
这里,是二夫人叶淑仪的寝院。
她尚未卸妆,正坐在炭炉旁的美玉矮榻上,正襟危坐,面色一派温和,眼中却藏着冷意。
“老爷,这次你可真得好好管管了。”
她语气柔柔,却暗藏利刃,“那孩子回来,我自然高兴,可她如今……性情大变,说话也尖利得很,连规矩都不认了。”
“你是说,庞雪。”旁边坐着一名身形高大、鬓发微白的男子。
正是庞家之主——庞云昶,镇守青州二十年的老牌强者。
他的目光如鹰,气息沉稳,身披战甲未卸,双眼微敛,不言不语地听着叶淑仪的诉说。
“她一回来就踏正门,不认亲人,羞辱她四妹也就罢了,居然还拿老祖宗的祭礼条文来压人。”
“她可从小没在府中长大,怎会知道那段话?怕不是有人教她——”
说到这儿,叶淑仪略顿了顿,轻叹一声,似无意道:“又或者……根本不是庞雪。”
话音刚落,堂中温度仿佛骤降。
庞云昶眉头皱起,目光缓缓扫来:“你说什么?”
“老爷莫气。”叶淑仪连忙轻声低笑,“妾身不过是说句糊涂话,只是觉得……一个孩子从小长在村下,按理说应当拘谨怯弱才对。
可她回来那气势,啧,叫府里上上下下看得目瞪口呆。”
“她连我都不多看一眼,更别提行礼问安。”
“妾身也不是非要找茬……只是怕她心生怪念,扰乱府内。”
她说得婉转,字字却极毒。
“倒不如,唤她来一见,老爷亲自问问,看她是否记得自己小时候随母亲藏在屋檐下的‘抱骨玉’在哪里。”
“若她真是庞雪……自然能答。”
“若她答不出,验一次血脉。只需几滴血,便知真假。”
庞云昶手指不动,默然良久,才沉声开口:
“她是我女儿。”
叶淑仪笑了笑:“若真是,妾身也安心。”
“若不是……”她眸光微闪,“我们总要给老太君与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屋中一片沉寂。
外头的火井低鸣,火焰照着铜镜,将叶淑仪的倒影映在庞云昶的盔甲之上,如一缕蛇影缠绕。
庞云昶起身,沉声吩咐:
“明日巳时,把她叫来。”
这时的若小萌正静坐于玄青院。
她已换下披风,只穿一身简约素衣,面容淡漠地望着手掌。
那咒印依旧未褪,盘踞于肩脉之下,仿佛一枚沉睡的诡魂。
而今夜的宁静,也只是暴风前的低语罢了。
她知叶淑仪不会善罢甘休。
她更知庞家不会放任一个“消失十年”的嫡女不经查验便直接入主。
“验血……会来的。”
第二日,未时将近。
若小萌早已起身,身披庞家主脉的青金流火披风,站在玄青院门前,望着石径尽头缓缓走来的下人。
那名年约四旬的女管家恭敬低头,行礼时声音低缓却不失力度:
“大小姐,家主有请——请您即刻前往祖宗祠堂。”
若小萌面色如常,点头回道:“我知晓。”
脚步一转,随管家同行。
她知道,今日这一遭,来得并不突然——反而是在她预判之内。
所谓“祖宗祠堂认祖归宗”,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便是——验血认亲。
这对在府中长大的庶出之女是荣耀,对她这种“从不曾露面多年”的主脉女来说,却是试探与疑问的利刃。
穿过五重火道、两道灵桥,便是庞家正脉祖祠。
庙宇古老,屋檐如刃,火光投下时,照在灵碑之上,连金字都透着森冷。
祖堂内只坐了三人。
中间主位,正是庞云昶,神情深邃、目光如炬,一身玄色战袍半披未解,似是刚从城防回来。
左侧,叶淑仪端坐,姿态从容,端着茶,眼尾轻扫。
右侧,是祭师长衣老者,手持灵骨玉盆,面容肃穆。
若小萌入内时,一众下人跪地通禀,三人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她缓步而行,每一步不急不缓,身姿笔直,稳如剑锋未出鞘。
直到灵牌前,她轻轻一拜,语气平稳:
“庞雪,拜见列祖列宗。”
这句话一落,四周竟浮起微光,祖碑灵火自动跳动了一下。
众人眼中微微闪过异色。
这火焰动,是血脉感应——只有庞家直系血脉才有的灵力呼应。
但即便如此,规矩还是得走。
祭师将灵骨玉盆摆好,里面灵水泛起阵阵蓝光。
“认祖归宗,滴血为引。”
老者话音落地,庞云昶不动声色地开口:“雪儿,这也是祖制,不是为你一个人设的。照做吧。”
若小萌微微一笑:“我明白。”
她早已料到这一刻,也早作准备。
前一夜,她便从空间中取出保存在尸骨处的那一滴真正属于庞雪的血液——以系统之力炼化净灵,与自己气息同化。
这滴血,现在就藏在她的掌心,藏得极深。
她掏出银针,指腹轻轻一扎,掌心合拢之际,气息一引,指尖混合那滴“庞雪血”。
一滴鲜血落入玉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