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张谏之正在扬州府衙给他临时使用的值房内,对着墙上自己草绘的关系图凝神思索——清风观、悦来客栈、冯家、漕运、岭南、……线索纷乱如麻,而那个神秘的韩风与昨日诡异的失窃,更是为这一切蒙上了一层迷雾。
就在这时,衙役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大人,城西发现一具男尸,在一处废弃宅院里!”
张谏之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立刻放下手中笔墨,沉声道:“备马,本官亲自去看看。”
不到一个时辰,张谏之已抵达那处偏僻的废弃宅院。现场已被先到的差役封锁,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和泥土的腥味。尸体就倒在屋檐下的积水洼旁,保持着僵硬的仰卧姿势。
仵作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吏,他刚刚完成初步检验,正用布擦拭着双手,仿佛要将那股死亡的气息从指尖抹去。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当他看到张谏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快步上前,向张谏之禀报:“启禀大人,经过初步勘验,死者乃是一名成年男性,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他的身体表面并没有明显的外伤,骨骼也没有断裂的迹象,更没有发现任何搏斗的痕迹。”
仵作的声音低沉而平稳,透露出一种专业的冷静。他接着说道:“然而,观其面色青紫,双目圆睁,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心胆俱裂,突然暴毙。”
张谏之听着仵作的禀报,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他仔细观察着仵作的表情和语气,试图从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惊吓暴毙?”张谏之眉头微蹙,这个结论听起来合理,却又透着古怪。一个惯偷,什么样的事情能将他活活吓死?
他缓步走近尸体,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死者的衣着普通,手指粗糙,确像是底层混迹之人。那惊恐扭曲的面容凝固在脸上,写满了生命最后一刻的骇异。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
从那微微松开的指缝间,露出了一角熟悉的布料和隐约的纹样。
张谏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身,不顾污秽,轻轻掰开死者冰冷僵硬的手指——一个空空如也、绣着几丛青竹的绸布钱袋,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正是他昨日被窃的那个钱袋!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了冰,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差役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却都无法从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就连那位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仵作,此刻也不禁眉头紧蹙,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张谏之昨日在客栈丢失钱袋的事情,虽然并没有被大肆宣扬,但在府衙内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知晓的。而此时此刻,这个失窃的钱袋竟然会出现在一具“惊吓暴毙”的尸体手中,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过离奇,也太过不寻常了。
张谏之缓缓站起身,手中握着那个空空的钱袋,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上残留的死者冰冷的体温。他面色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已是波涛汹涌。
杀人灭口!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偷他钱袋绝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但行动之后,这小偷立刻便被灭口。凶手手段极其高明,伪造出“惊吓暴毙”的假象,连经验丰富的仵作都一时未能看出破绽。若非这钱袋的出现,他或许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起意外的巧合。
是谁指使小偷偷窃?又是谁,如此急切地要掐断这条刚刚露头的线索?是韩风背后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凶手故意留下钱袋,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是一种挑衅?抑或是想将他的调查方向,引向某个特定的领域?
张谏之将钱袋紧紧攥在手心,目光再次投向死者那张惊恐的脸。
你不是被吓死的。 他在心中默念,你是被灭口的。而你的死,告诉我,我摸到的线,是对的。
他转身,对身边的捕头沉声下令:“查!彻底清查此人的身份、社会关系、近日行踪!尤其是,他常在哪里活动,与哪些人有过来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重新验尸!重点检查头顶、耳后、腋下等隐蔽之处,寻找……极细微的刺痕或异物!”
他绝不相信什么惊吓暴毙。这江南的烟雨之下,隐藏的是精心设计的阴谋和冷酷无情的杀戮。而这条刚刚浮出水面的线,虽然被残忍地掐断了,但留下的线头,他一定要抓住。
凶手的动作很快,但他张谏之,也不会慢。这场在迷雾中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