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塔,这座建立在“守望山”顶上的前哨站,其功能随着江屿心态的演变,也在悄然发生着偏移。最初,它纯粹是为了警戒来自丛林和海岸的潜在威胁,是“戍边”战略的物理延伸。后来,随着漂流瓶的掷出,它又多了一份功能——眺望海平线,期盼那渺茫的回音。而最近,在经历了新材料应用的挫败与成功之后,江屿站在这里,心中又萌生了一个新的、带着点技术偏执的念头:他需要一面更好的信号镜。
之前用贝壳内壁打磨的“信号镜”,效果实在差强人意。反光面积小,亮度低,散射严重,在广阔的海面上,想要靠它引起远方船只的注意,无异于痴人说梦。那艘远去的船和未能成功的狼烟,像一根刺,让他对更高效、更可靠的远程信号手段,产生了近乎执着的追求。
而这一次,他的希望,再次寄托在了那些被海浪送上岸的“文明遗物”上。
他渴望找到一块玻璃。一块相对平整、面积足够大的玻璃。哪怕它已经破裂,只要碎片足够大,经过精心打磨,其反光效率和定向性,也绝非贝壳或磨光的黑石板所能比拟。
于是,他每次登上了望塔,除了例行观察丛林动态和海面情况外,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更加仔细地扫过下方漫长的海岸线,尤其是那些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区和沙滩的犄角旮旯。他像一个搜寻着特定宝藏的勘探者,不放过任何一点不自然的反光或异样的颜色。
毛球对于江屿这种在了望塔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且眼神更加“贼溜溜”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以前江屿上来,主要是观察,动作幅度不大。现在,他经常举着那个简陋的贝壳镜子对着太阳比划,然后又失望地放下,接着又拿起自制的、绑在树枝上的“望远镜”(其实就是一根中空的细竹竿)对着海岸线来回扫描。
“吱吱?”毛球蹲在旁边,发出疑惑的叫声,似乎在问:“两脚兽,你到底在找啥?下面除了沙子就是石头,还有你捡回来的那些怪味道的‘玩具’。”
“毛球,你不懂,我在找‘希望’的碎片。”江屿头也不回,依旧专注地扫描着海岸线,“一块能照得更远、更亮的‘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玻璃没有找到,但他对海岸线的熟悉程度却与日俱增。他甚至能分辨出不同潮位下,哪些区域会露出新的沙洲或礁石,哪些地方容易堆积海草和漂浮物(包括垃圾)。他也顺带着发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几个完好的、可以用来做容器的巨大海螺壳;一种新的、附着在礁石上、口感类似紫菜的藻类;甚至还有一截被冲上岸的、极其坚韧耐磨的某种大型鱼类的鱼鳍骨,被他如获至宝地收了起来,准备研究能不能做成更高级的刀具或工具。
这种带着明确目的的观察,也让他的了望塔值守变得不再单调。每一次登塔,都像是一次小型的探险和寻宝游戏。虽然主要目标(玻璃)尚未实现,但过程中的这些小发现,也不断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和乐趣。
他甚至开始系统地记录不同风向和潮汐后,垃圾(包括可能的玻璃)最容易出现的区域,绘制了一份粗略的“海岸垃圾分布图”。这份地图虽然粗糙,但代表着他将偶然的发现,转向了有计划的搜寻和资源勘探。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江屿照例在了望塔上,用“望远镜”巡视着海岸线。突然,在一片他之前较少关注的、布满黑色尖锐礁石的区域,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水光也不同于贝壳反光的、带着点冷硬的亮光,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心猛地一跳!那种反光的质感……很像玻璃!
他立刻调整“望远镜”的角度,死死盯住那个方向。但由于距离和光线的干扰,他无法完全确定。
“明天!明天退潮就去那里!”江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暗自决定。他标记下了那个礁石区的大致方位。
这一晚,他有些辗转反侧。既期待明天能有所收获,又害怕再次失望。那块可能存在的玻璃碎片,在他心中被赋予了远超其物理价值的重量。
第二天清晨,潮水刚刚退去,江屿便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他全副武装,带上工具,沿着崎岖的海岸线,向着昨晚标记的那片黑色礁石区跋涉。
毛球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急切,兴奋地在他前面跑着,不时被礁石间的小水洼吸引。
到达那片区域,江屿的心沉了一下。这里比他想象的更难行走,礁石嶙峋湿滑,布满了锋利的牡蛎壳。他小心翼翼地攀爬、搜寻,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处缝隙和坑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也被牡蛎壳划出了几道血痕,但那抹期待中的冷硬反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打道回府时,毛球在一处被两块巨大礁石夹着的、积满海水的深坑边,发出了急促的“吱吱”声,并用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坑边的石头。
江屿心中一动,赶紧凑过去。坑水浑浊,看不清底。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摸索。水下是冰冷的泥沙和碎石……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边缘锋利、表面光滑的硬物!
他心中狂喜,小心地将那东西捞了出来。
是一块玻璃!一块比巴掌略小、呈不规则三角形的深绿色玻璃!边缘十分锋利,显然是破碎后的产物,但大部分面积还算平整,厚度也足够!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江屿忍不住欢呼出声,将那块冰凉的玻璃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无价的宝石。尽管它只是碎片,尽管它是绿色的(会影响反光效率),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毛球也围着他兴奋地转圈,虽然它完全不明白这块绿色的、危险的硬片有什么好高兴的。
回营地的路上,江屿的心情如同这海阔天空,无比舒畅。他一遍遍摩挲着那块玻璃碎片,已经开始在脑中规划如何打磨边缘,如何将其固定在一个木柄上,制作成一面真正的、能够汇聚阳光的“信号镜”。
了望塔的视角,再次被拓宽。它不仅是警戒之塔,期盼之塔,也成了指引他寻找资源、实现技术突破的“希望之塔”。
他拿出飞机蒙面,刻下第七十八道痕迹。在旁边,他画了一个小人站在高塔上,用“望远镜”眺望海岸,视线聚焦在一块礁石上,礁石旁边画了一个发光的绿色三角形。
第七十八天,了望塔功能扩展,新增“寻宝”视角。执着于寻找玻璃以制作高效信号镜。经系统观察与标记,于险峻礁石区成功寻获一块深绿色玻璃碎片。虽不完美,但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为制作真正信号镜奠定基础,极大鼓舞士气。守望之地,亦是希望萌生之处。
他收起金属片和那块珍贵的玻璃碎片,步伐轻快。下一次,当他再站在了望塔上,手中握着的,或许就不再是那个无用的贝壳,而是一面能够真正将他的存在,投射向远方的、凝聚着智慧与执念的光之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