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偷肉风波带来的那点哭笑不得的轻松,如同阴霾天空下短暂透出的一缕微光,很快就被更沉重的现实所吞噬。夜行者留下的那个模糊脚印,像一枚冰冷的图钉,将“危险”二字牢牢钉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营地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戒严状态,连平日里最跳脱的阿古,也收敛了性子,眼神里多了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江屿几乎住在了了望塔上,那把竹弓和箭壶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再仅仅依赖视觉观察,更多时候是闭着眼睛,用耳朵捕捉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律动,用鼻子分辨空气中是否混入了陌生的、属于人类聚集地的烟火气。巴勒的经验被提升到了战略高度,他凭借着对黑石部族习性的模糊记忆,提醒江屿注意某些特定时段(比如黎明和黄昏)的异常,以及对方可能利用天气(比如大雨或浓雾)作为掩护。
莉莉将几个“应急背包”再次检查了一遍,查漏补缺,确保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抓起背包撤离。她甚至偷偷用柔韧的草茎编织了几个小巧的护身符,分别塞进了江屿、阿古和巴勒的背包夹层里,虽然知道这没什么实际用处,但那份默默的祈愿,却带着温暖的力量。
阿古则把他的“松脂箭”擦得锃亮,整齐地码放在干燥处,每天都要练习几次快速点燃和模拟射击的动作,力求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他知道,自己的准头不行,但如果真的短兵相接,这些燃烧的箭矢至少能制造混乱,为江屿争取时间。
时间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一天,两天……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但这种寂静,反而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煎熬。它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考验着每个人的神经。
第三天夜里,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席卷了岛屿。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棕榈叶和岩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海浪的咆哮声被放大了数倍,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雨的狂啸。
这种天气,无疑是潜行和袭击的绝佳掩护。江屿穿着简陋的棕榈蓑衣,依旧坚守在了望塔上,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流成水线,能见度几乎降到了零。他只能依靠毛球和自己提升到极致的感官来预警。
然而,就在这风雨声几乎掩盖一切的深夜,一直趴在江屿脚边、被雨淋得有些蔫头耷脑的毛球,又一次猛地抬起了头!这一次,它没有发出低吼,而是全身僵硬,耳朵笔直地竖立,转向北方偏东的方向,那正是上次发现脚印的方位!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屿也捕捉到了!在风雨声的间隙,一种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的声响,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某种低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或者说……是某种号角被压抑着吹响的声音?!
江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把抓起旁边的海螺号角(他们约定的声音警报器),凑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了代表“最高警戒、准备撤离”的、三短一长的急促信号!
“呜——呜——呜——呜——!”
海螺号角的声音穿透雨幕,虽然被风雨削弱了不少,但足以惊醒洞穴内熟睡(或者说根本无法安心入睡)的三人!
几乎是号角声响起的同时,在北方偏东的黑暗深处,远远地,亮起了一点火光!不是篝火那种稳定的光芒,而是一支火把被点燃的光芒!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更多的火把在雨幕中依次亮起,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连成了一条隐约移动的光带,正朝着营地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压了过来!
对方来了!而且不是小股的侦察兵,看这火把的数量,至少是十几人甚至更多的队伍!他们选择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发动了攻击!
“巴勒!阿古!莉莉!按计划撤退!快!”江屿朝着洞穴方向用尽全力嘶吼,尽管他知道声音很可能被风雨吞没。
他丢开海螺号角,迅速抓起弓箭和那几支特制的“松脂箭”。他没有立刻射击,距离太远,风雨太大,命中率几乎为零,而且会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他现在要做的,是利用了望塔的高度和视野,尽可能观察对方的动向,为巴勒他们的撤离争取时间,并在必要时,用“松脂箭”制造混乱,阻滞对方的推进。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死死盯着那条在风雨中摇曳、却坚定逼近的火把光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混合着雨水和冷汗,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一来,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搭在弓弦上,感受着竹弓那熟悉的韧性和冰冷。
“来吧……”他对着风雨和黑暗中那一片移动的火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想让老子挪窝,也得看你们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
第一百二十五夜,暴风雨中,黑石部族大队人马借助天气掩护,手持火把,自东北方向逼近营地。江屿于了望塔率先发现,吹响撤离警报。预演多次的危机应对预案启动,生死存亡的考验于风雨交加中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