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名为“基因库”的追踪报告,在沈清棠的指尖下仿佛一册冰冷的生死簿。
数据洪流中,七个猩红的名字如同即将熄灭的恒星,被标记为“高阶宿主,未转移”。
其中,林晚的档案让她指尖一顿。
命数眼穿透层层伪装,直抵那个被囚禁灵魂的本质——她的命河并非奔流不息的直线,而是诡异的螺旋缠绕状,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
而在那螺旋的顶端,悬着一道幽蓝色的痕迹,命数眼给出的判词只有六个字:觉醒即失控。
资料末尾,附着一张照片和地址。
照片上的女孩苍白瘦削,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
地址,赫然是傅氏集团旗下的高端私立疗养院——云栖。
名义上的顶级疗养,实则是一座用金钱与科技堆砌的华美囚笼。
沈清棠合上光脑,抬眸看向身侧的傅司寒,他周身的气压因她专注的神情而变得低沉。
“我要去见一个……快被世界忘记的人。”傅司寒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不许单独行动。”沈清棠弯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与不容置喙的强势:“那你就扮成护工,跟紧点。”
翌日,云栖疗养院。
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与昂贵香薰混合的压抑味道。
沈清棠一身剪裁合体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创伤心理干预专家”的牌子,神情淡漠而专业。
傅司寒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护工制服,高大挺拔的身形让他在这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他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跟在沈清棠身后。
顶层VIp病房内,林晚正对着巨大的落地镜,用一双早已萎缩到失去知觉的腿,反复练习着足尖站立的动作。
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用手臂撑起嶙峋的身体,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眼神却固执得像一头濒死的幼兽。
看到沈清棠进来,尤其是注意到她胸前那枚代表神医阁分支的“慈引”徽章时,林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重的讥诮。
“又来一个神医?”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你们治得了病,治得了罪吗?”沈清棠没有回答她这句充满怨怼的质问,只是走到床头,将一株被琉璃罩保护着的微型赎罪莲,轻轻放入了加湿器旁的凹槽中。
赎罪莲的花瓣无风自动,一缕几不可闻的清冽香气,随着加湿器的水雾缓缓弥漫开来。
那香气仿佛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林晚尘封的记忆枷锁。
她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
密闭的金属房间,冰冷的注射器刺入年幼的自己手臂,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魔鬼”围着她,狂热地记录着数据……剧痛与恨意,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夜幕降临,整座疗养院陷入死寂。
沈清棠指尖微动,病房内的监控画面瞬间被一段几分钟前的录像完美替换,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时间循环。
她走到林晚床前,指尖溢出微光,启动了更为霸道的“引路香术”。
那不再是温和的引导,而是一种低频波,直接与林晚灵魂深处被伪神教种下的枷锁产生共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整三个小时后,床上原本因头痛而蜷缩的林晚,身体猛地一僵,豁然坐起!
她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黑白分明,而是泛着一层诡异的金色光芒。
她缓缓下床,那双被医生断定为“永久性神经坏死”的双腿,此刻竟绷得笔直。
她踮起足尖,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用那看似脆弱的脚尖,狠狠刺向了坚硬的大理石地板!
“咔嚓——”一声脆响,地板应声龟裂!
紧接着,一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尖啸从她喉间迸发,穿透了厚重的隔音墙!
“警报!七号病房宿主失控!”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楼层,两名身材魁梧的看守第一时间破门而入。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孱弱的废人。
林晚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闪到一人身后,纤细的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一拧!
“咔!”骨骼断裂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
那看守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软倒在地。
温热的血液溅射在雪白的墙面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鲜血仿佛是高浓度的强酸,瞬间腐蚀了墙皮,一个扭曲而邪恶的伪神教符文赫然显现!
林晚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瞳孔转向沈清棠,声音颤抖而充满血泪:“你……让我想起来了……他们……他们杀了我全家!”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沈清棠趁着所有安保力量都集中在七号病房时,将一滴浓缩了百倍的赎罪莲汁液注入了中央空调的通风系统。
那能唤醒深层记忆的香气,如同一场无声的革命,迅速席卷了整栋大楼。
各个病房内,那些被当成残次品圈养的宿主们,眼中纷纷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与挣扎。
傅司寒挡在门口,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后续赶来的几名看守,为沈清棠创造了绝对安全的环境。
沈清棠手持一个特制的雾化仪,内部装满了稀释过的灵泉。
她身形如电,穿梭在事先标记好的九个房间内,将灵泉雾化剂精准地喷洒在每一个短暂清醒的宿主身上。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洗髓,命数眼清晰地看到,那九人的命河末端,在灵泉的冲刷下,都悄然浮现出了一道与林晚命河顶端如出一辙的微弱蓝痕——那是被激活的“反向追踪信号”,是刺入伪神教心脏的坐标!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林晚身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们不是残次品,而是他们用尽手段都无法彻底控制、最害怕的‘觉醒体’。想报仇吗?”林晚死死盯着自己那双依旧在微微颤抖、却充满了爆发性力量的手,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撤离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通过最后的安全通道时,监控室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雪花般的噪点闪烁了几下后,一段被强制破译的加密影像开始自动播放。
画面显示的坐标,是地球的最南端——南极。
刺骨的寒风下,厚重的冰层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洞穿,露出下方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巨型地宫。
地宫的轮廓充满了非人类的诡异几何学美感,而在其最中央,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内,悬浮着一具沉睡的躯体。
当镜头拉近,看清那具躯体的面容时,傅司寒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扣住沈清棠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东西……凭什么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沈清棠的目光也死死地锁在屏幕上。
画面中,那个与她有着分毫不差容颜的克隆体,正缓缓地、缓缓地睁开双眼。
在那一瞬间,沈清棠的命源瞳左眼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她清晰地“看”到,那个克隆体的命河,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由无数细碎、黯淡、却又无比熟悉的愿力碎片,硬生生拼接而成!
那是她当年焚烧神契、斩断与信徒因果时,散逸到天地间的部分力量!
她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伪神教的最终目的,都不是培养什么完美的宿主。
她嘴唇翕动,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了傅司寒的耳中:“他们等的不是宿主……是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影像戛然而止,屏幕重归黑暗。
整个监控室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傅司寒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那句石破天惊的结论而越收越紧,指节泛白。
他眼中的惊骇与杀意交织,仿佛要将屏幕上那个虚幻的影像彻底撕碎。
沈清棠却异常的冷静,左眼的剧痛仍在持续,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在脑海中搅动,但这极致的痛苦,反而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南极,地宫,克隆体,愿力碎片……无数线索在脑中汇聚成一条冰冷而残酷的真相之线。
这是一个针对她、跨越了漫长时间的巨大阴谋。
那些所谓的“神”,不仅觊觎她的力量,更是在用她散落的力量,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神”。
那个克隆体,就是他们为她准备的下一个巢穴,或者说……是准备取代她的容器。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傅司寒紧握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滚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
这股暖意,让她因惊天真相而冰封的心,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疗养院内的混乱与警报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此刻,在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那个来自极地的冰冷影像,以及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