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透过窗幔,将室内的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
床柱上缠绕的同心藤,那朵并蒂双生的金黑之花缓缓敛起最后一丝微光,归于沉寂。
沈清棠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径直走向盥洗室,立于镜前,抬手,指尖勾住左眼上那条束缚了一夜的黑缎,轻轻一拉。
黑缎滑落。
镜中的女人,容颜清冷绝世,左边瞳孔已然恢复了深不见底的漆黑。
然而,在那漆黑的虹膜最外缘,一圈细如发丝的金红双色纹路,正随着她心脏的搏动,幽幽流转,仿佛活物。
她凝视着那诡异而华丽的纹路,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眼角。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淬了寒冰的钢针,悍然刺入脑海!
一座万年玄冰雕琢的冰棺轰然开启,刺骨寒气弥漫。
冰棺之内,一朵妖异的血莲缓缓绽放,花蕊中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紧接着,视野陡转,无数闪烁着寒芒的银针如暴雨般从天而降,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呃!”沈清棠猛然闭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强行将那股翻涌的、充满杀伐与冰冷气息的陌生意识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已恢复古井无波。
她面无表情地拾起黑缎,重新系上,动作利落,仿佛只是在遮掩一道普通的伤疤。
“还不到时候。”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倚在门边,傅司寒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系着黑缎的手上,眸色沉沉,并未言语。
他走上前,将一杯温度恰好的温水递到她唇边。
沈清棠顺从地喝了一口,没有注意到,在他递出水杯的瞬间,他宽大掌心之中,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记录仪正无声地运作着,将她方才所有的微表情和那句自语,分毫不差地尽数收录。
三日后,东南亚一处偏远小国,一场诡异的“幻疫”毫无征兆地爆发。
所有感染者都在夜间陷入深度梦游,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集体前往当地最古老的寺庙,用指甲、石块,甚至鲜血,在斑驳的墙壁上刻下一段段古医门的禁咒残篇。
而当第二天太阳升起,他们悠悠转醒,却对自己夜间的诡异行径毫无记忆,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指尖的剧痛。
事件迅速发酵,引起全球恐慌。
联合国束手无策,紧急向那位行踪成谜、被誉为在世神明的“慈引神医”发出最高级别的协助请求。
傅氏庄园的书房内,沈清棠指尖在加密的全息投影上轻轻划过,一页页病例在她眼前飞速闪现。
所有患者的脑电波报告中,都出现了一个相同的、异常清晰的梦境片段——一座横亘在血色冥河之上、通体漆黑的断桥。
看到那断桥的瞬间,沈清棠的指尖猛地一顿。
那座桥的轮廓,竟与她以命数眼窥探自己命河时所见的那座断桥,完全一致!
她的瞳孔在黑缎之下微微收缩,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低语,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不是他们在做梦……是‘她’,在借他们的嘴说话。”
话音刚落,一旁的傅司寒已然拨通了内部专线,声音冷冽如刀:“启动天网计划,锁定东南亚七处怨气异常波动的节点,A级监控,实时回报。”
傅氏庞大的情报网络,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瞬间将那片疫区彻底笼罩。
沈清棠亲赴疫区,以“慈引神医”的身份开设义诊。
明面上,她燃起特制的灵雾熏香,以温和的灵力安抚患者焦躁的精神,被当地人奉若神明。
暗地里,她却悄然将一滴空间灵泉的泉水雾化,混入熏香之中,以一种极为精妙的频率,微调着整个区域的气场。
这就像一场无声的狩猎,她在用最顶级的诱饵,引诱那藏在暗处的怨气主动现形。
当夜,她独自留在全封闭的移动诊疗舱内,闭目凝神,指尖银针翻飞,刺入面前一位沉睡患者的穴位。
每一根银针的针尾,都系着一根比蛛丝更细的特制银线,而银线的另一端,则连接在三百公里外,傅司寒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实则为军用级共振感应器的腕表上。
“嗡…嗡…嗡…”
第一针落下,傅司寒的腕表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三下。
他盯着屏幕上代表怨气丝线的红色光点,沉声道:“命中一号节点。”
第二针,第三针……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腕表精准的三次震动,代表着沈清棠又成功截断了一根隐藏在患者神识深处的怨气丝线。
当她落下第七针时,异变陡生!
针尾的银线“铮”地一声,骤然绷断!
几乎在同一瞬间,三百公里外,一座废弃矿井深处的监控画面猛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半幅残破的符文墙壁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锁定坐标!”傅司寒眼中寒芒一闪,霍然起身,“雷神小队,突袭!”
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特种小队如鬼魅般潜入矿井。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后,一台造型诡异、布满血色纹路的“魂引仪”原型机被当场起获。
而在仪器的核心储存槽内,赫然冷藏着七个不同国家的最高政要的生物样本!
深夜,沈清棠回到傅氏庄园,身上还带着一丝疫区的尘土与熏香的余味。
她没有休息,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她反锁了门,取下眼罩,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她左眼虹膜边缘的金红双纹,旋转的速度似乎比清晨时快了一丝。
就在她凝神观察时,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猛然从右眼涌出——命数眼,竟自主开启了!
视野瞬间变化。
整座城市的建筑、街道都化作了虚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淡金色的、代表着芸芸众生命运的丝线。
而在其中七条贯穿全城的主干道命脉之上,赫然爬满了丑陋的黑色痕迹,如同附骨之疽,正是被斩断后四散逸逃的怨气残脉!
沈清棠眼神一凛,强行关闭了能力。
视野恢复正常,她却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时,一抹微光从她的袖口悄然滑落,飘落在地。
那是一张被叠起的便签纸。
她弯腰捡起,展开,瞳孔骤然紧缩。
纸上,一行娟秀却冰冷的小字,不知何时已被写下,笔迹竟和她自己一般无二。
“她借你眼看世界,你却忘了,眼睛也是桥。”
是那个意识!
趁她开启命数眼精神力波动的一瞬间,短暂地操控了她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沈清棠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火焰,瞬间将纸张焚为灰烬。
她反手从针囊中抽出三根银针,毫不迟疑地刺入自己右手手腕的三处经络大穴,以最霸道的方式,暂时封住了整条右臂的经络,防止意识再度失控。
凌晨,书房的监控回放画面,在傅司寒面前被定格、放大。
他清晰地看到,沈清棠在焚毁纸张之后,曾有那么一瞬间,短暂地抬头望向了墙角的监控镜头,唇形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傅司寒逐帧分析,一字一字地破译出那无声的口型——
“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到这里。”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傅司寒立刻调出了他为沈清棠特制的“命锚3型”生命体征监测系统的后台数据。
数据曲线让他如坠冰窟。
自海边那座阵法被破之后,那股入侵她脑波的冰冷锐利的意识,非但没有被清除,反而与她原有的灵魂意识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稳定的双频共振!
更可怕的是,数据记录显示,从那天起,每到子时,她的心率都会出现一次长达0.5秒的同步下降。
0.5秒,恰好是同心藤花蕊夜间开合一次的完整节奏。
他们的“同心”,已被第三方强行介入。
傅司寒缓缓握紧了拳,掌心是那枚他从书房地毯上捡到的、沈清棠用来封锁经络时掉落的银针。
针尖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银针,声音喑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你要走,也得把魂留下。”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照在主卧那张大床的床柱上。
那株日夜缠绕的同心藤,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朵双色并蒂花的花蒂之下,正悄然结出了一枚米粒大小、宛如血珠般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