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罡风并未撕裂她的身体,反而在她坠落的瞬间,丹田之内那朵沉寂了许久的双色莲花轰然绽放。
一黑一白两道光晕交织而出,如呼吸般明灭,化作一层坚韧的甲胄,死死护住了她的心脉。
沈清棠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她没有挣扎,更没有试图减缓下坠之势,反而借着这股冲力,主动将右手腕狠狠划过左手腕上早已崩裂的伤口!
嗤——
鲜血破体而出,却未曾散乱滴落。
在这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猩红的血珠竟像是拥有了生命,在空中划出七道精准而玄奥的弧线,彼此勾连,赫然是上古七曜星位的轨迹。
与此同时,她的右眼瞳孔深处,那枚代表着窥探天机的命数之眼骤然全开,金色的光芒穿透了粘稠的黑暗。
井壁之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细小符文,在接触到她鲜血的刹那,竟一个个苏醒过来,贪婪地闪烁着幽光。
那是她前五十二世,那五十二个被称为“慈引”的善良灵魂,在临死前用尽最后力量刻下的怨与咒。
它们在等待祭品,等待一个能承载所有怨恨的容器。
“你们想要祭品?”沈清棠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清晰无比,“那我就把这可笑的轮回,连同你们的执念,一并烧成灰烬!”
话音落下的瞬间,下坠感戛然而止。
她并非撞上坚硬的井底,而是轻飘飘地落在一片冰凉却柔软的地面上。
脚下,一座由无数灰白色粉末凝聚而成的巨大莲台悄然浮现,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悲哀。
那是历代命契者的骨灰。
紧接着,莲台四周,一道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显现。
一共五十二对,每一对都是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他们面容模糊,目光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唯有站在最末尾的那一对,其中的女子身形格外清晰,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面容与沈清棠有七分相似,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贪婪。
正是第五十二世,那个将她推入绝境的“姐姐”。
然而,此刻的“姐姐”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算计与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顺从。
她与其他五十一个“自己”的怨念分身一起,朝着莲台中央的沈清棠,缓缓躬身,齐声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等你下令……主上。”
这一刻,沈清棠彻底彻悟了。
所谓的五十三世轮回,根本不是惩罚,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试炼。
每一世,她至纯至善的灵魂本源“慈引”都会转生,试图以善意化解命定之劫。
而她体内那朵黑莲,则是伴生的邪祟,是所有恶念与欲望的化身。
每一世轮回失败,“慈引”的善良与执念都会被“姐姐”这个邪祟分身无情收割,用以壮大自身。
可偏偏是这一世,她沈清棠,既没有像前五十二世那样被彻底吞噬,也没有愚善地顺从命运。
她以决绝之心跃下归墟井,以黑莲花的冷酷行事,反而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驾驭这黑白双生莲花的真正主宰!
她盘膝坐于莲台中央,从手腕上解下那根已经枯萎得只剩一丝残须的守魂藤,轻轻缠绕在指尖。
没有犹豫,她并指如刀,点在自己心口,逼出一滴殷红如血钻的心头精血。
“《净魄引》,终章,启!”
随着她一声低喝,心头血滴落在莲台上,整座骨灰莲台瞬间被点亮,无数金色的丝线从莲台中升腾而起。
她没有像过去那样试图压制或者消灭“姐姐”,那不过是治标不本。
她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强大的神魂之力瞬间锁定了“姐姐”的意识体,将其从那具怨念集合体中硬生生剥离出来,悬置于莲台之上。
“你贪恋永生,渴求力量,不惜将一世又一世的爱人推入血池,化作你成长的养料。”沈清棠的声音冰冷如霜,响彻整个井底,“可你曾问过他们,想不想活?”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五十二具原本目光空洞的男性亡魂,眼中骤然燃起了滔天的恨意!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姐姐”的意识体上,无数代表着他们命数的丝线从虚空中浮现,如一张天罗地网,瞬间将“姐姐”死死罩住!
“不!我是你!我就是你啊!”那邪祟发出尖锐的嘶吼,“没有我的狠毒,你早就死在古医门的滔天火海里了!是我让你活到了今天!”
“说得对。”沈清tery淡淡回应,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所以我才更要亲手杀一次‘自己’——为了他。”
那个“他”字,仿佛一道惊雷。
沈清棠猛地催动体内那枚早已与傅司寒绑定的共命丹残存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再是维系生命,而是作为引爆所有亡魂共鸣的火种!
“逆祭之阵,开!”
五十二位命契者的怨念,在共命丹的力量牵引下,与沈清棠此刻的杀意完美共鸣。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怨魂,而是化作了审判的锁链。
那张由命丝编织的大网猛然收紧,硬生生将“姐姐”的本源意识,拖入了莲台下方一个缓缓张开的、深不见底的轮回漩涡之中!
解决了心腹大患,沈清棠却来不及喘息。
她的左眼命数眼早已锁定了外界傅司寒的命丝。
那根原本坚韧的丝线,此刻已被压缩到了极限,细若游丝,明灭不定。
再迟三息,便会彻底湮灭!
时间不够!
她猛地一咬舌尖,却没有喷出鲜血,而是将最后一滴、也是她最大的底牌——灵泉精华,混着精血强行咽下!
轰然一声,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在她体内炸开,强行激活了她血脉深处的空间本源之力!
时间流速,逆转!
外界万物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风的呼啸、能量的涌动都变得迟缓无比。
而在沈清棠的感知中,她的思维和动作却被提升到了极致。
外界一瞬,于她而言,便是十日!
她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符纸,以逆阳草的灰烬为墨,以忘忧果的果核为引,双手快得只剩下残影,在这片被加速的时间领域中,疾速书写了九张繁复无比的符箓!
双生唤魂局!
当第九张符箓落笔的刹那,加速的时间领域轰然破碎,外界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而此时,距离傅司寒命丝断裂,仅剩最后一息!
“不是救你……”沈清棠低喝一声,没有丝毫迟疑,猛然将九张符箓尽数拍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是我们,一起回来!”
咚!咚!
两声心跳,一声来自井底的她,一声来自遥远的外界。
在符局的作用下,两颗心脏竟以完全同步的频率,爆发出雷鸣般的炸响!
归墟井开始剧烈震荡,井底的骨灰莲台在这一击之下寸寸崩裂。
紧接着,一道金红相间的璀璨虹桥,自虚空中横跨而出,一头连接着沈清棠的脚下,另一头,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虹桥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傅司寒浑身浴血,气息微弱,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眸,却炽热如初,仿佛燃尽了生命的火焰。
他来了。
沈清棠缓缓站起身,朝着他伸出手。
他也伸出了手,指尖的鲜血滴落在虹桥上,绽放出绚烂的光华。
希望,近在咫尺。
就在两人指尖即将相触的那一瞬间,傅司寒的身形忽然一阵扭曲,那双炽热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而陌生。
他的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带着无上威严的语调:
“谢谢你……替我完成了使命。”
下一瞬,整座归墟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莲台彻底碎裂之处,一座古老的石碑拔地而起,碑文自动浮现,金光流转——
“双生契断,慈引归位,新律将立。”
而沈清棠的右眼命数眼中,竟不受控制地映出了未来的一幕:她身着华服,高坐于云端的神座之上,脚下是叩首的万灵众生。
而在她身旁,还有一个空置的王座,其上烙印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承渊者·待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