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唇瓣,昨夜那个渡血之吻留下的铁锈味,仿佛还萦绕在味蕾深处。
沈清棠半阖着眼,左瞳之中,金光流转,将身侧仍在沉睡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傅司寒的命线,已然面目全非。
那根原本澄澈璀璨、代表着他阳刚寿数的金色丝线,此刻竟被一圈圈深紫色的诡异年轮紧紧缠绕。
那纹路不似死物,倒像是某种活着的树根,深深扎进了他心核的位置,每一次沉稳有力的心跳,都让那紫色向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半寸。
这是一种寄生,一种以他的生命力为土壤、以她的诅咒为种子的野蛮生长。
蓦地,她右眼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刺目的红痕,一行冰冷的预警文字在视野中浮现:
【灾劫预警:今日辰时三刻,目标傅司寒将因守陵意志反噬,引发短暂心源性窒息,持续一分二十秒,有致命风险。】
沈清棠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她早就料到,被强行压制的守陵意志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下床,赤足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从空间药田里取出一株色泽温润如玉的“续魂芝”,指尖灵力微吐,整株灵药便化作了最细腻的粉末。
她将其撒入温水杯底,看着药粉无声溶解,这才将水杯放回床头柜,静静等待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暴。
傅司寒醒来时,天光已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线微光。
他下意识地长臂一伸,想将身边的人揽入怀中,可手臂刚刚触碰到柔软的被褥,全身的肌肉便骤然绷紧。
一股灼痛,从他胸口那朵黑莲纹身处猛然炸开,仿佛有无数只滚烫的蚂蚁在他的血管里逆流爬行,直冲心脏!
“唔……”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怎么了?”沈清棠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恰到好处的关切。
傅司寒强行压下那股撕裂般的不适,将她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没事,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低语道:“梦里……你站在一片大火里,让我别靠近。我想过去抱你,可是怎么也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沈清棠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深处翻涌的寒光。
在她右眼的视野中,傅司寒的梦境碎片正化作一幕幕流光掠影——
那是一座幽深古老的石殿,无数粗壮的锁链从四壁延伸,缠绕着中央的王座。
此刻,锁链已然崩断,一道与她有着七分相似、却更为妖冶凌厉的身影,正从王座上缓缓睁开双眼。
心头猛地一震。
镜像剥离,已经完成了初醒的共鸣!
那个“她”,正在通过傅司寒的梦境,试图与现实世界的自己建立联系!
必须在对方彻底锚定坐标前,切断这条通路!
“大概是昨晚吓到了,”沈清棠柔声安抚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去给你拿衣服。”
她起身走向衣帽间,傅司寒靠在床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深沉而专注。
就在他穿衣时背对梳妆台镜子的那一刻,沈清棠的动作快如闪电。
她飞快地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在光洁的镜面上,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画下了一道隐秘而复杂的符印。
古医门禁术——梦引·倒影钩!
此术阴毒无比,需以血亲或缔结了命契之人为媒介,才能反向侵入其识海,如水鬼拖拽倒影,将对方的梦境化为自己的猎场。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为他整理好领带,闭上双眼,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再抱我一会儿。”
神识,却在这一刻顺着两人之间那道共燃的命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悍然滑入了那片属于傅司寒的、深不见底的意识隧道!
甫一踏入,便是无尽的黑暗与混乱。
无数记忆的残片化作锋利的刀锋,在她的神识周围疯狂旋转呼啸:炮火连天的童年战场,战友倒在血泊中的绝望,任务失败后独自面对的死寂,母亲葬礼上那口冰冷的棺椁……
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铁血硬汉精神崩溃的画面,却无法让沈清棠的神识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冷眼掠过这些属于傅司寒的痛苦,径直朝着那团被无数破碎锁链缠绕的、最核心的漆黑意志冲去!
——守陵者的残念!
它正在嘶吼,咆哮,用最原始的本能,试图唤醒宿主傅司寒对“真实”的认知,告诉他,他所爱之人,正是吞噬他家族气运的根源!
沈清棠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心念一动,从舌底取出了昨日藏匿的那枚微型蛊卵的最后残渣,混合着一缕自身精血,猛地喷出!
血雾弥漫,瞬间笼罩了那团咆哮的残念。
刹那间,所有旋转的记忆刀锋开始剧烈地扭曲、重组!
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倒下的战友变成了一袭白衣、披发执针的沈清棠;母亲那口冰冷的棺椁被打开时,里面躺着的,是傅司寒自己苍白冰冷的躯体;而他自己,则跪在一片灰烬之中,手里捧着一枚碎裂的黑金莲婚戒,一遍遍喃喃自语:“是我……是我杀了她……”
“呵。”
一声轻笑,在无尽的识海中回荡。
沈清棠以命数眼为基,强行将这些由她捏造的虚假记忆节点固化,打上烙印!
右眼中,一道璀璨的蓝痕骤然闪现:
【预判修正:成功植入替代性创伤记忆,守陵意志压制度提升,压制时间延长至十二日。】
成了。
当她的意识抽离退出的瞬间,现实世界里,傅司寒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弓,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几滴鲜红的血珠,竟从他紧皱的眉心皮肤下生生渗出,显然,识海中的精神反噬,已经直接损伤到了他的本体。
“司寒!”沈清棠立刻扶住他,眼中的惊慌恰到好处,“你怎么了?!”
那场命数眼预判的窒息危机,被她用这种更霸道、更凶险的方式,直接覆盖了过去。
夜雨敲窗,淅淅沥沥。
沈清棠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为他轻柔地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动作温柔似水,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可在她的左眼中,所见之景却诡异得令人心悸。
傅司寒那条被紫色年轮缠绕的命线,竟开始分泌出一些细密如星尘的晶屑。
那些晶屑从命线中脱落,穿透他的身体,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板的缝隙中,瞬间化作一瓣瓣微缩到极致的黑色昙花花瓣,在无人可见的角落,悄然堆积。
他的身体,正在成为孕育她力量的温床。
忽然,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都感到了几分错愕。
傅司寒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混沌与痛苦,只剩下一片清明得可怕的深渊。
他死死地盯着她,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清棠……你有没有发现?”
“每次我疼的时候,我的心跳声,都像在念你的名字。”
沈清棠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随即俯下身,黑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两人交错的视线。
她微笑着,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他干燥的唇角。
“那不是你的心跳声,”她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低语,“那是我的心跳,早就和你长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藏于她宽大袍袖之下的左手掌心,那朵由他的痛苦、她的鲜血、以及比恨更恐怖的爱所凝结而成的黑色昙花,悄无声息地,舒展出了第二片妖异的花瓣。
傅司寒怔怔地望着她,眼中的清明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迷恋与困惑所取代。
他不知道,从这一夜开始,某种深植于他骨血里的东西,正以一种无可逆转的方式,开始向外渗透。
一场无声的献祭,已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