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的指尖刚离开黄嫣滚烫的额头,那细微的唇瓣翕动便停止了。她重新陷入沉寂,只有监护仪平稳的嘀嗒声证明她还在这里。叶哲的心悬在半空,刚才那声模糊的呼唤带来的狂喜尚未褪尽,新的焦灼又啃噬上来。他不敢眨眼,目光锁在她紧闭的眼睑上,仿佛要用视线撬开那层阻碍。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缓慢流淌。叶哲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手臂有些发麻,但他丝毫不敢动,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惊扰到她可能正在努力凝聚的意识。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别急,黄嫣,慢慢来。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多久都等。” 他慢慢坐直身体,动作轻缓,尽量不牵动两人依旧交握的手。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依旧带着冰中的高热,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全然无力。他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源自她本身的支撑感,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这感觉支撑着他快要被等待耗尽的心力。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苍白干裂的唇上,那里刚才曾吐出过他的名字。 “你刚才叫我了,”他喃喃重复,声音沙哑,“你认得我,叶哲。我知道你听见了。”他伸出另一只手,不是去触碰她的脸,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在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开。指尖不经意间再次擦过她的皮肤,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尖一颤。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极其缓慢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顺着太阳穴的弧度,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的发丝里。 那滴泪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叶哲强自维持的镇定。他整个人僵住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不是痛苦,不是悲伤,那滴泪里承载的东西太复杂,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是委屈?是长久压抑后的释放?还是……对他刚才那些话的回应?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他,比之前的狂喜更汹涌,更带着破釜沉舟的重量。他重新俯下身,靠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他的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腔最深处凿出来的: “黄嫣,你听得到吗?”他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确认,又像是在积蓄力量,“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这次醒来要面对什么,不管以后的路有多难走,有多少麻烦,多少坎儿……我都不会放手。” 他感觉到掌心里,她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很轻,像被风吹动的草叶尖端。但这细微的触动,连同眼角那滴未干的泪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我在这儿,”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仿佛要将这个承诺通过皮肤、通过血液直接烙印进她的生命里,“我陪着你,一起扛过去。你听见了吗?”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医生再次走了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看到叶哲几乎是趴在床边,紧握着病人的手,姿态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医生没有立刻出声,目光先在监护仪上停留了片刻,屏幕上的数据比之前又平稳了一些。他走到床边,看向黄嫣的脸,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角残留的湿痕,以及叶哲眼中尚未褪去的激烈情绪。 “有新的变化?”医生问,声音放得很低。 叶哲像是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医生,眼中混杂着希冀和一种近乎凶狠的保护欲。“她……她刚才哭了。”他声音发紧,指了指黄嫣的眼角,“就在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医生,她是不是都听见了?是不是……是不是快醒了?” 医生俯身,动作依旧专业而冷静。他再次检查了黄嫣的瞳孔对光反射,比上次更明显了一些。他又仔细查看了她的眼睑和面部肌肉的细微状态。叶哲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直起身,看向叶哲。这一次,他脸上那种职业性的平静里,透出更多明确的肯定。“意识活动在持续增强。流泪是情绪反应,加上之前的语言反应和肢体活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迹象。说明她能感知外界,尤其是你的声音,对她有明显的刺激作用。” 叶哲紧绷的肩线瞬间垮塌了一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神反而更加灼亮。“那……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需要时间。”医生语气沉稳,“她的身体需要恢复,高烧也需要彻底退下去。过度强烈的刺激反而可能造成负担。维持现状,保持安静,持续和她说话,温和的、鼓励的话,就像你刚才那样。让她知道你在,这对她很重要。”医生的目光落在叶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上,“你也需要休息。她的恢复不是短时间的事,你不能先把自己熬垮了。去吃点东西,稍微走动一下。” 叶哲几乎是立刻摇头,目光重新焦着在黄嫣脸上。“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她说话。我不累。”语气里的执拗不容置疑。 医生看着他,没再坚持劝他离开,只是说:“那至少换到那边沙发上坐一会儿,别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你自己身体垮了,怎么照顾她?”他又补充了一句,“护士会定时进来查看,有情况会立刻处理。” 医生离开后,叶哲依旧固执地坐在那把硬邦邦的椅子上,只是稍微向后靠了靠,让僵硬的脊背得到一点支撑。他的手依然紧紧包裹着黄嫣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看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看着她干裂的唇。刚才那滴泪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那是她无声的回答吗?是长久沉默的堤坝终于裂开的一道缝隙吗? “听见了就好。”他低声说,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像是在确认一个誓言,“听见了,就记住。我叶哲说的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