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盯着那张便签，手心发凉。叶哲没说话，直接撕开蓝色文件夹的封套，抽出一本实验日志。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他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她眼前。 “2008年6月6日。”他说。 黄嫣低头看，记录栏里写着她那天写“勿忘我”时的心率数值。数字清晰，笔迹工整，像医院体检报告一样冷静。她喉咙发紧，抬头看他：“你一直知道？” “我不知道。”叶哲把日志放回文件夹，“但我猜过。” “猜？”她声音有点抖，“有人在看着我们？从那时候就开始？” 叶哲没回答，只是把文件夹塞回原处，压低声音：“他在逼我们面对。” 黄嫣咬住嘴唇，没再追问。脚步声已经靠近门口，皮鞋踩在水泥地上，节奏稳定，不急不缓。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实验台边缘。 “躲不了。”她说。 叶哲点头。“也没必要躲。” 门外的人停住了，没有推门，也没有说话。黄嫣屏住呼吸，盯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光。那道光纹丝不动，像在等他们自己走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叶哲伸手拦了一下，被她轻轻拨开。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她说。 门被拉开的时候，外面站着的是保安队长，手里拿着对讲机，表情平静。他看了眼黄嫣，又看了眼叶哲，没说话，侧身让开路。 黄嫣走出去，叶哲跟在后面。走廊灯光惨白，照得人脸上没有血色。保安队长走在前面，带他们往楼梯口走。 “林老师在办公室等你们。”他说。 黄嫣没应声，手指攥着衣角。叶哲走在她旁边，肩膀偶尔碰到她的，没躲开。 到了办公室门口，保安队长敲了两下门，推开门让他们进去，自己守在外面。 林老师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叠纸。他抬头看他们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黄嫣没动，叶哲也没坐。林老师叹了口气，把最上面那张纸推过来。 “你们想知道的事，都在这里。” 黄嫣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是当年实验项目的审批表，签名栏里有她父亲的名字，也有叶哲父亲的名字。项目名称那一栏写着“青少年情感行为观测与干预研究”。 她捏着纸的手指发白。 “你们是样本。”林老师说，“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从你们进复读班第一天起，就在计划里。” 叶哲开口：“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够安静。”林老师靠在椅背上，“安静的人，情绪波动才真实。没人打扰，没人干扰，数据才干净。” 黄嫣把纸放下，声音很轻：“那‘勿忘我’呢？那句话，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林老师没回答，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这是当年没交给你们的东西。” 黄嫣没碰。叶哲伸手拿起来，拆开。里面是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照片是他们在天台并肩坐着的背影，远处是夕阳。纸条上只有几个字：“样本编号A7与b3，情感峰值确认。” 叶哲把纸条捏在手里，没说话。 黄嫣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冷：“所以，我们那些日子，那些话，那些没说出口的东西，全都被记下来了？当成数据？” 林老师点头：“对。” “你们凭什么？”她声音提高，“凭什么决定谁该被观察，谁该被记录？” “不是我们决定的。”林老师说，“是你们的父亲。”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黄嫣转头看叶哲，他脸色苍白，但站得很稳。 “我爸……知道？”叶哲问。 “他知道。”林老师说，“他也签了字。” 叶哲低下头，手指慢慢松开，纸条掉在地上。 黄嫣弯腰捡起来，折好，放进自己口袋。 “还有别的吗？”她问。 林老师拉开抽屉，拿出另一份文件。“b通道的图纸，陈叔画的。他说你们会用得上。” 黄嫣接过，翻开第一页，是手绘的地下通道结构图，标注清晰，连拐角和通风口都标出来了。 “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个？”她问。 “因为实验结束了。”林老师说，“但你们的人生还没完。接下来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事。” 黄嫣把图纸收好，转身往外走。叶哲跟上来，走到门口时，她停下，回头问：“罗薇知道多少？” 林老师摇头：“她不知道实验的事。但她知道你们会查到这里。” 黄嫣没再问，推门出去。保安队长还在外面，见他们出来，默默让开路。 下楼的时候，叶哲走在她身后。楼梯间空荡，脚步声回响。快到一楼时，黄嫣突然开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复读那年，跟我一起的日子。” 叶哲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后悔。” 黄嫣没回头，继续往下走。 出了教学楼，夜风迎面吹来。黄嫣站在台阶上，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罗薇又发了一条消息：“别怪他。我们都只是棋子。” 黄嫣关掉屏幕，抬头看天。星星不多，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叶哲走到她身边，低声说：“b通道通向哪里？” “江边。”她说，“图纸上标了出口。” “去吗？” “去。”黄嫣把图纸递给他，“你带路。” 叶哲接过图纸，展开看了一眼，合上，揣进外套口袋。 “走吧。” 两人沿着围墙往东走，脚步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远处有车灯扫过，很快又熄灭。黄嫣没回头，也没加快脚步。 走到围墙拐角，叶哲突然拉住她手腕，往阴影里带了一步。一辆巡逻车缓缓驶过校门口，车灯扫过地面，没停留。 等车开远，叶哲松开手。 “他们还在盯。”他说。 “知道。”黄嫣往前走，“但我们不用躲了。” 叶哲跟上来，两人并肩。走到旧锅炉房后墙时，叶哲停下，指着墙根一处不起眼的铁板。 “入口在这儿。” 黄嫣蹲下，用手摸了摸铁板边缘。锈迹斑斑，但锁扣是新的。她用力一掀，铁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你先。”她说。 叶哲摇头：“这次我先。” 他下去几步，回头伸手。黄嫣握住他的手，跟着迈下台阶。黑暗吞没头顶的光，只有脚下金属梯级发出轻微回响。 下降十几步后，前方出现微弱光源。叶哲加快脚步，黄嫣跟紧。转过弯，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挂锁。 叶哲从口袋掏出钥匙——是刚才林老师给的。 锁开了。门推开，冷风扑面。门外是江堤，远处江面有船灯浮动。 黄嫣走出去，站在堤岸上，回头看叶哲。 “接下来去哪？” 叶哲望着江面，声音很轻：“去找答案。” 黄嫣点头，把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来，撕成两半，扔进江里。 “走吧。”她说，“别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