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的眼角湿润了,一滴泪水无声滑落,没入鬓发。叶哲的指腹立刻贴上去,轻轻擦掉那点湿痕。她的皮肤滚烫,那滴泪却像烧红的炭,烙在他指尖。他没松手,反而更紧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决心,连同那迟到了十年的承诺,一起渡过去。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白大褂的急诊科医生走进来。他的目光扫过监护仪屏幕,又落在黄嫣烧得通红的脸上,最后停在叶哲紧握着她的手上。叶哲直起身,姿势带着一种无声的戒备,那只握着的手纹丝未动。 “体温还是没降下来,炎症反应比较重。”医生走近床边,动作熟练地检查瞳孔,听诊心肺。他的声音不高,在安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清晰。“生命体征目前还算平稳。你守了一夜?” “嗯。”叶哲的声音有些哑,眼睛没离开黄嫣。 医生点点头,对这种守候并不陌生。“家属要有心理准备,病程可能反复。她需要静养,你也需要休息。这样熬着,身体吃不消。” “家属”两个字像针,轻轻刺了一下。叶哲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黄嫣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素圈戒指。他深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再开口时,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我就在这里。” 医生没再劝,只是又看了一眼监护仪,转身离开。门关上的轻响过后,病房重新陷入寂静。叶哲的目光重新落回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枚戒指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看得更专注,像在审视一道必须跨越的坎,一个他必须亲手打破的象征。悔恨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破土而出——守护的决心,清晰、坚硬,足以碾碎所有的犹疑和怯懦。 他俯下身,凑近黄嫣的耳边。她的呼吸灼热地拂过他的脸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的额头几乎相抵。这个距离,他掌心的温度能清晰地传递到她滚烫的皮肤上。 “黄嫣,”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清晰,像在凿刻,“我知道你听不见,或者……听不真切。但我必须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像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审视自己内心深处的决定。 “我后悔了。不是一点,是很多。”他握着她手的手指微微用力,“后悔那时候医务室里,你淋着雨抱着那几株快被打烂的蒲公英来看我,我却扭过头去。后悔你一次次递过来的演算纸,写满了解题思路,我却只当是普通的帮助。后悔毕业前,你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却假装没看见,匆匆走了。”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掏出来,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我把自己困住了,困在对过去的遗憾里,困在对未来的恐惧里。总觉得抓不住好的,配不上好的,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他的目光描摹着她紧闭的眉眼,那因高烧而蹙起的眉头,“结果,就把你弄丢了。把真正该抓住的,弄丢了十年。” 窗外的城市彻底苏醒,车流声和人声透过窗户隐隐传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病房里却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只有他的声音在低回。 “我知道,这十年,有人在你身边,有人给了你承诺,戴上了这枚戒指。”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那枚素圈,没有回避,“我不问,也不去想那些我错过的时光。那是我活该承受的。” 他俯得更低,额头几乎贴上她的额角。声音压得更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誓言,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但现在,你在这里。我在这里。黄嫣,我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这枚戒指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手,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连个依靠都没有。” 他停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自己坚定的决心。 “我说过,这次换我守着你。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出于愧疚。是我决定了,黄嫣。我决定了,要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你现在是谁的妻子,无论未来有多难,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仿佛要透过她昏沉的意识,直接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话语落下,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他维持着额头几乎相抵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以为她依旧毫无知觉时,他包裹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错觉般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在他掌心,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