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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的晨雾总带着几分清冽,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松枝缝隙,落在张道爷肩头时,他正收拾着简单的行囊。两年历练,他身上的粗布道袍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却也沉淀下沉稳的气度 —— 往日里略带青涩的眉眼,如今添了几分坚毅,掌心因握惯了桃木剑、画符笔,留下了淡淡的薄茧。行囊里除了几本翻得卷边的道家典籍、一叠黄纸朱砂,便只有一小块从山巅采来的墨玉,温润的触感能在夜里驱散寒意。

“该下山了。” 张道爷望着山下蜿蜒的湘江,水汽在江面蒸腾,像一条银白色的丝带缠绕着大地。他记得师父临走前说的话:“道法不在深山,在百姓疾苦里。若能以术护人,以智解厄,才是真修行。” 如今他道法初成,便想着沿着湘江往下走,看看江两岸的人间烟火,若遇困厄,便伸手帮一把。

顺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下,走了三日,江风里渐渐多了咸湿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渔网晾晒时的拍打声。又行半日,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 青灰色的屋顶错落有致,沿着江岸铺开,村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几艘木船,只是船身蒙着薄尘,不像常常用的样子。这便是渔溪村,一个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村落。

可走近了才发现,村里竟透着一股反常的沉寂。往日这个时辰,该是渔民们扛着渔网、提着渔获往来的热闹时候,如今却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望着江面叹气,孩子们也没了追逐打闹的兴致,缩在屋里偷偷张望。张道爷心里犯了嘀咕,便走上前,对着一位正在搓麻绳的老者拱手行礼:“老丈有礼,晚辈是云游的道士,路过贵村,见村中似有愁绪,不知可否打听一二?”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他上下打量了张道爷一番,见他眉眼和善,不像歹人,才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麻绳:“道长有所不知,咱们这渔溪村,如今是遭了大难了。”

原来,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村里的老渔民王阿福像往常一样划着小船下江捕鱼。王阿福在江上讨生活四十多年,水性好得能在江里憋气半炷香,对湘江的水流、暗礁了如指掌,连最凶险的 “鬼见愁” 河段都敢闯。那天夜里月色正好,江面上风平浪静,王阿福带着新补好的渔网出门时,还跟隔壁的李婶笑着说:“今晚这天气,定能捕一船肥美的鲫鱼,明早给你家娃送两条。”

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众人最后一次见王阿福。第二天清晨,李婶在村口等了许久,也没见王阿福的船回来,心里隐隐不安,便喊了几个村民一起沿江寻找。找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在下游三里地的江面上,发现了几片破碎的船板,还有一只王阿福常用的铜烟袋 —— 烟袋杆断成了两截,铜烟锅上还沾着没燃尽的烟丝,显然是遭遇了突发的凶险。

“那船是阿福去年刚找木匠打的新船,木料厚实,就算撞上暗礁,也不至于碎成那样啊。” 老者说着,声音有些发颤,“我们在江边找了三天,连阿福的影子都没见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江里啥都没有……”

更让村民们恐惧的是,王阿福失踪后的第三天夜里,村里另外两个年轻渔民 —— 赵大和赵二兄弟,为了给家里添点生计,趁着月色偷偷下了江。这兄弟俩是村里有名的壮实人,力气大,划船快,平日里常一起捕鱼,从未出过差错。可那天夜里,他们的船刚划到江中心,岸边的村民就听到江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紧接着便是 “扑通” 一声闷响,再之后,就没了动静。

第二天,村民们再次沿江寻找,只在江面上看到了兄弟俩的渔网 —— 渔网被撕成了碎片,浮在水面上,像一片片破碎的云彩。也就是从那天起,江面上开始飘来一股奇怪的腥臭味,那味道不像鱼腥味,倒像是腐烂的水草混着铁锈的气息,闻着让人心里发慌。更诡异的是,每到夜里,江里就会传来 “呜呜” 的哭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女人在哭,又像是孩童在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道长,您说这不是‘水煞’在作祟,还能是啥?” 老者抹了把眼泪,“村里的青壮年都不敢下江了,家里的米缸快空了,再这么下去,咱们渔溪村的人,怕是要饿死在这江边了。”

张道爷听着,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水煞” 多是江中怨气积聚而成,或是因沉船、溺亡之事,怨念不散,附在水中,久而久之便成了煞。这渔溪村接连有三人失踪,江中有异象,想来那水煞的戾气已不算轻。若不尽快除煞,恐怕还会有更多人遭殃。

“老丈,晚辈虽不敢说能立刻除煞,但愿意留在村里看看情况,若能帮上忙,定不推辞。” 张道爷拱手说道。

老者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站起身,对着张道爷作揖:“道长若能救咱们渔溪村,那便是咱们的活菩萨啊!我这就去跟村长说,让他给您安排住处。”

不多时,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匆匆赶来。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名叫李守江,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在江上劳作的人。他听说有道士愿意留下除煞,激动得握住张道爷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长,求您救救咱们村吧!村里的人都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有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山上去了。”

张道爷安抚道:“李村长放心,我会先在江边观察几日,摸清那水煞的底细,再想办法除煞。只是这段时间,还请村民们莫要再靠近江边,尤其是夜里,万万不可独自下江。”

李村长连连点头:“道长放心,我这就去挨家挨户说,让大家都听您的。”

接下来的几天,张道爷每天天不亮就去江边,直到日落西山才回村。他沿着江岸来回走动,时而蹲下身,用手指蘸一点江水,放在鼻尖轻嗅;时而抬头望着江面,观察水流的走向和漩涡的变化;时而又拿出罗盘,在江边不同的位置测量方位。村民们远远看着,见他如此认真,心里也多了几分希望。

这日傍晚,张道爷正站在江边一块大青石上观察,忽然注意到江面上的水汽似乎比往常更重了些,空气里的腥臭味也浓了几分。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东边的山头,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就在月亮升到半空时,张道爷忽然眼睛一眯 —— 只见江中心的位置,原本平静的江面突然泛起一圈黑色的漩涡,那旋涡不大,直径约莫有丈许,却转得极快,像是一个黑色的洞口,要将周围的江水都吸进去。漩涡周边的江水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呈墨黑色,即使在月光下,也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更奇怪的是,靠近旋涡的地方,空气里竟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明明是初夏时节,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道爷心里一动,从行囊里掏出一张黄纸,用朱砂快速画了一道 “探煞符”,然后将符纸折成小船的样子,轻轻放在江面上。符纸小船顺着水流慢慢漂向漩涡,就在快要靠近漩涡时,原本平稳的符纸小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嗤” 的一声,符纸小船竟凭空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在江水中。

“果然是水煞藏在底下。” 张道爷眉头微皱。这探煞符能感知邪祟之气,若邪祟戾气较轻,符纸会变色;若戾气较重,符纸会燃烧。如今符纸瞬间燃尽,说明那水煞的戾气已相当重。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旋涡,发现这旋涡只在月亮升到半空时出现,其他时候则消失无踪,想来这水煞是借月光之力修行,或是在月光下才会显露踪迹。

可江宽水急,那漩涡位于江中心,水深至少有十几丈,若直接下水,不仅难以靠近漩涡,而且水煞在水中力大无穷,自己就算有桃木剑和符纸,也未必能占到便宜,稍有不慎,还会葬身江底。“硬拼肯定不行,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张道爷坐在大青石上,望着江面,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师父曾说过,对付水煞,需用 “镇、驱、破” 三法结合。“镇” 是用带有阳气的器物压制水煞的戾气,使其难以动弹;“驱” 是用驱邪之物将水煞困在固定范围,防止其逃窜;“破” 是用至阳之物直击水煞要害,彻底除煞。只是这三法需配合得当,还得根据水煞的具体情况调整器物。

张道爷摸了摸下巴,开始在心里盘算:首先,“驱” 的器物得能在水中形成屏障,将水煞困在漩涡周边,不让它逃到其他地方。江边的村民家里多有长竹竿,竹竿属木,有阳气,若在竹竿上绑上镇邪符和艾草,再将竹竿插进水里,形成一道符阵,应该能起到驱邪困煞的作用。艾草是常用的驱邪之物,气味浓烈,能驱散阴邪之气;镇邪符则能增强阳气,形成屏障。

其次,“镇” 的器物得足够厚重,能沉入江底,压住水煞。铁属金,性刚,有镇邪之力,若打造一把铁制的钉子,在钉身上刻满符文,应该能起到镇煞的作用。只是这钉子不能太小,得足够重,才能插进江底的淤泥里,牢牢压住水煞。张道爷估算了一下,钉子至少得有三尺长,碗口粗,这样才能有足够的重量和长度。

最后,“破” 的器物得是至阳之物,能破除水煞的阴气。鸡血属至阳,能破阴邪;糯米也有驱邪之力,民间常用糯米来驱散鬼魅;白酒性烈,能壮阳气。若将鸡血滴入白酒中,再用糯米浸泡,制成血酒糯米,应该能对水煞造成伤害。此外,自己还有一块从山巅采来的墨玉,墨玉能吸附阴气,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张道爷心里有了主意。第二天一早,他便找到了李村长,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一告知。李村长一听,立刻召集村民们准备:家里有长竹竿的,都拿了出来,不多时便凑齐了二十根;村里的铁匠王师傅主动请缨,说要打造镇水钉,他特意从家里翻出了几块上好的熟铁,烧起了铁匠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村里响了整整一天;村民们也纷纷拿出家里的糯米、白酒,还有人主动将自家养的公鸡抱了过来,说这公鸡长得壮实,鸡血肯定管用。

王师傅的手艺确实精湛,到了傍晚,一把沉甸甸的镇水钉便打造好了。这镇水钉长三尺,碗口粗,钉头锋利,钉身上刻满了张道爷画的符文 —— 有镇邪的 “雷纹符”,有压制水煞的 “水镇符”,还有增强阳气的 “阳刚符”,符文密密麻麻,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张道爷拿起镇水钉,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师傅,多谢你了,这镇水钉打得好。”

王师傅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憨厚地笑了笑:“道长客气了,只要能除了那水煞,让咱们能重新下江捕鱼,我这点力气不算啥。”

接下来的几天,张道爷一边熟悉镇水钉的重量,练习如何能精准地将其插进漩涡,一边继续观察江面的情况,确认水煞出现的时间和规律。他发现,每到农历十五前后,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那旋涡出现的时间会更长,水煞的戾气也似乎更重 —— 江面上的腥臭味会更浓,夜里的哭声也会更清晰。“看来,除煞的最佳时机,就是农历十五的夜里。” 张道爷心里有了定论。

终于,农历十五到了。这天白天,天空格外晴朗,江面上风平浪静,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村民们心里既期待又紧张,纷纷来到李村长家,问张道爷需要帮忙做些什么。张道爷安抚道:“大家不用慌,夜里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将竹竿插进水里形成符阵即可,剩下的交给我。”

傍晚时分,张道爷开始准备除煞之物:他将公鸡拴在院子里,又将糯米倒进一个大陶碗里,白酒则放在一旁;镇水钉用红布包裹着,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几张画好的镇邪符和一块墨玉;他身上的道袍也换成了一件新的,腰间系着桃木剑,怀里揣着铜令牌 —— 这铜令牌是师父传给他的,能增强道法的威力,关键时刻能抵挡邪祟。

夜幕降临,月亮慢慢爬上了山头,起初还是淡淡的月牙,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又圆又亮,像一个银白色的圆盘挂在天上,洒下的月光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张道爷看了看天色,对李村长说:“时候到了,咱们去江边吧。”

李村长立刻召集了二十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绑有镇邪符和艾草的长竹竿,跟在张道爷身后,朝着江边走去。一路上,村民们都屏住呼吸,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江风的呼啸声。快到江边时,江里传来的 “呜呜” 哭声越来越清晰,空气里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有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步也放慢了些。

张道爷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村民们说:“大家莫怕,有符阵和阳气护体,水煞伤不了你们。一会儿到了江边,听我指挥,将竹竿插进水里,记住,一定要插得深一些,尽量靠近江面,形成一道完整的屏障。”

村民们纷纷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张道爷继续往前走。到了江边,张道爷先找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将公鸡放在地上,然后拿起一把匕首,对村民们说:“我先调制血酒糯米,你们准备好竹竿,等我口令,再插竹竿。”

说完,他左手按住公鸡的头,右手拿起匕首,快速在公鸡的脖颈处划了一道口子。鸡血瞬间流了出来,张道爷将鸡血滴进早已准备好的白酒里,红色的鸡血在白酒中慢慢扩散开来,原本透明的白酒变成了淡红色。紧接着,他将糯米倒进血酒里,用一根筷子轻轻搅拌,让每一粒糯米都吸满血酒。糯米吸了血酒后,颜色变得鲜红,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鸡血的腥味,这股味道与江里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倒也冲淡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调制好血酒糯米后,张道爷将陶碗放在一旁,对村民们说:“现在,插竹竿!”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按照张道爷的指挥,在江边排成一排,每个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三尺远,然后将手里的长竹竿用力插进水里。竹竿上的艾草在江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镇邪符则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红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村民。二十根竹竿插好后,在江边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符阵,从远处看,像是一道红色的屏障,将江边与江水隔开。

符阵刚一成型,江里的哭声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像是被符阵刺激到了一样。张道爷知道,这是符阵起作用了,水煞感受到了阳气的压制,开始躁动起来。他不敢耽搁,对李村长说:“李村长,我去江中心除煞,你们在这里守着符阵,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江边,也别让竹竿倒了。”

李村长连忙点头:“道长放心,我们一定守好符阵,等您回来!”

张道爷拿起包裹着红布的镇水钉,又将装着血酒糯米的陶碗、几张镇邪符和墨玉放进一个竹篮里,提着竹篮,登上了一艘早已准备好的小船。这小船是村民们特意挑选的,船身小巧灵活,划起来速度快,而且船底加固过,能承受镇水钉的重量。

张道爷解开船绳,拿起船桨,慢慢将小船划向江中心。船刚离开岸边,江里的寒意就更重了,他能感觉到,水面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目光充满了恶意和戾气。他握紧了手里的船桨,目光警惕地盯着江面,同时将怀里的铜令牌掏出来,握在左手 —— 铜令牌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小船慢慢靠近江中心,离漩涡越来越近,江里的哭声也越来越响,水色也渐渐变得发黑,原本清澈的江水像是被墨汁染过一样,连月光都透不进去。张道爷低头看了看竹篮里的血酒糯米,又看了看远处的符阵 —— 符阵上的镇邪符红光闪烁,显然还在正常运作,这让他松了口气。就在小船离漩涡还有两丈远时,江面突然掀起一阵怪风 —— 那风不似江面上常见的清风,反倒带着刺骨的寒意,裹着江底的腥气,直往张道爷面门上扑。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握紧船桨稳住船身,却见原本平稳的江面突然泛起细密的水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快速游动,正朝着小船的方向靠近。

“来了。” 张道爷心中一凛,左手的铜令牌握得更紧,右手悄悄伸向竹篮,指尖触到了装着血酒糯米的陶碗边缘。他知道,水煞已察觉到他的意图,要先动手了。

果然,不过瞬息之间,江水中突然传来 “咕嘟咕嘟” 的冒泡声,紧接着,一只青黑色的手猛地从船侧的水里伸了出来!那手约莫有常人两个手掌大小,皮肤皱巴巴的,像是泡在水里几十年的腐肉,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灰色的寒光,指甲缝里还沾着墨绿色的淤泥,一看便知是常年藏在江底的邪物。那手伸出来后,直奔张道爷的手腕,显然是想将他拖进水里。

岸边的村民们看得真切,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李守江连忙按住身旁的年轻人,压低声音道:“别出声!道长有办法!” 可他自己的手心,也早已攥满了冷汗 —— 那水煞的手太过骇人,光是看着,就让人浑身发寒。

张道爷却丝毫没有慌乱。就在那青黑手即将触到他衣袖的瞬间,他右手猛地端起陶碗,手腕一扬,将碗里的血酒糯米狠狠泼向那只手!鲜红的糯米混着淡红色的酒液,不偏不倚地落在青黑手的手背上,紧接着,“滋滋 ——” 的声响骤然响起,像是滚烫的油滴落在冰面上。

那青黑手被血酒糯米泼中,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青黑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白烟,原本锋利的指甲也开始微微发黑、卷曲。水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野兽被灼烧时的哀嚎,听得人耳膜发疼。紧接着,那只手猛地缩回水中,江面瞬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几缕白色的烟雾在水面上缓缓消散,空气中多了一股焦糊的气味,盖过了原本的腥臭味。

“好!” 岸边的村民们忍不住低声喝彩,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张道爷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不过是水煞的第一次试探,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他趁着水煞暂时退缩的间隙,猛地加快船桨的速度,小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漩涡正上方划去。船桨划过水面,激起的水花落在船板上,瞬间便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 江底的寒意,已浓到了极致。

终于,小船稳稳停在了漩涡正上方。张道爷低头看向脚下的漩涡,只见黑色的江水正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旋涡中心偶尔会闪过一丝青灰色的影子,像是水煞在底下窥伺。他深吸一口气,将竹篮放在船板上,伸手解开包裹镇水钉的红布 —— 红布一揭开,镇水钉上的符文在月光下骤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符文的纹路向外扩散,与江底的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镇水钉是王铁匠用三块熟铁反复锻打而成,又经张道爷以朱砂混合鸡血,亲手刻上了 “雷纹符”“水镇符” 与 “阳刚符” 三道符文。其中 “雷纹符” 能引天地阳气,驱散阴邪;“水镇符” 可压制水中煞力,使其无法动弹;“阳刚符” 则能增强器物本身的阳气,让水煞不敢靠近。此刻三道符文同时亮起,正是镇水钉威力最强的时候。

张道爷双手握住镇水钉的中部,双臂微微弯曲,将镇水钉举过头顶。他闭上眼,口中开始念起驱邪祷词,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江风的呼啸,传到了岸边村民的耳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祷词的吟诵,他左手的铜令牌也开始发烫,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与镇水钉上的符文光芒相互呼应。江底的漩涡突然剧烈地旋转起来,黑色的江水溅起三尺多高,拍打着小船的船身,小船在浪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漩涡吞没。水下的嘶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凄厉,显然是被祷词和符文的力量刺激到了。

“孽障!今日便让你永世镇压于此,不得再害人性命!” 张道爷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双臂用力,将镇水钉对准漩涡中心,狠狠插了下去!

“轰隆 ——!”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仿佛惊雷在江面炸开。镇水钉刚一插进漩涡,江面上便掀起一道数米高的巨浪,巨浪朝着小船扑来,张道爷连忙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抓住船舷,才勉强稳住身形。巨浪过后,原本旋转的漩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黑色的江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渐渐恢复了清澈,江底的鹅卵石隐约可见。

可就在这时,漩涡中心突然再次泛起黑色的水花,一只更大的青黑手猛地从水里伸了出来 —— 这只手比之前那只大了近一倍,手背上还长着几片墨绿色的水草,指甲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显然是之前失踪渔民的血迹。这只手直奔镇水钉,想要将其拔出来。

“休想!” 张道爷低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尺寸镇邪符。这张符是他用朱砂混合自己的指尖血画成的,威力比普通的镇邪符强上数倍。他将符纸捏在手中,对着那只青黑手轻轻一扬,口中念道:“符起!镇!”

符纸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镇水钉的钉头上。紧接着,符纸瞬间贴紧钉身,红色的符文在钉身上快速蔓延,与原本的淡金色符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红白相间的光罩,将镇水钉牢牢护住。

那青黑手刚一触到光罩,便像是被烈火灼烧般,发出 “滋滋” 的声响,手背上的水草瞬间枯萎,青黑色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血肉。水下传来一声绝望的嘶吼,那只手猛地缩回水中,再也没有出现。

漩涡彻底消失了,江面恢复了平静。月光洒在清澈的江水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从未有过凶险一般。江里的 “呜呜” 哭声消失了,空气中的腥臭味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艾草清香和酒气。

张道爷缓缓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看了看船板上的镇水钉 —— 钉身上的符文还在微微发光,显然已将水煞牢牢镇压在江底。他拿起船桨,慢慢将小船划向岸边。

岸边的村民们早已围了上来,见张道爷平安归来,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李守江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张道爷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道长!您回来了!水煞…… 水煞是不是被除了?”

张道爷点了点头,笑着说:“放心吧,水煞已被镇水钉牢牢镇压在江底,今后不会再出来害人了。你们可以安心下江捕鱼了。”

村民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有人甚至激动得跳了起来。几个年长的村民当即就要跪下身给张道爷磕头,张道爷连忙上前拦住,说:“诸位乡亲,万万不可!我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怎担得起如此大礼?”

他顿了顿,又严肃地说:“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叮嘱大家。今后下江捕鱼,夜里切不可独自前往 —— 江底虽有水煞被镇压,但夜里阴气重,难免会有其他凶险。另外,切莫往江里扔脏东西,江水滋养了咱们渔溪村世代百姓,咱们要敬畏江水,护佑这方水域的安宁,才能长久地靠江为生。”

村民们纷纷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长说得是!我们记住了!”

李守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张道爷面前,说:“道长,这是咱们村凑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也是乡亲们的一片感激之情,您一定要收下。”

张道爷摆了摆手,笑着说:“李村长,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收。我云游四方,本就是为了护佑百姓,若收了你们的钱,反倒违背了我的初心。”

他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对村民们说:“如今水煞已除,我也该继续赶路了。希望你们今后能安居乐业,渔溪村能越来越好。”

村民们见张道爷执意要走,又不肯收钱,一个个都红了眼眶。李守江说:“道长,您这就走了?不再多留几日,让我们好好招待您一番?”

张道爷摇了摇头,说:“不了,天下还有许多百姓可能正遭遇困厄,我得尽快赶去看看。若今后渔溪村再遇凶险,可拿着这枚令牌去附近的青云观找我,我定会赶来相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 “张” 字的木牌,递给李守江。

李守江接过木牌,紧紧握在手中,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张道爷对着村民们拱了拱手,转身朝着远方走去。月光下,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村民们站在江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散去。

这次江边镇 “煞”,让张道爷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 “以智取胜” 的真谛。对付邪祟,不能只靠蛮力,更要结合实际情况,灵活布局 —— 先用符阵困煞,再用血酒糯米破煞的防御,最后用镇水钉和镇邪符将其彻底镇压,每一步都环环相扣,既保护了村民,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风险。

而渔溪村的村民们,也永远记住了这位云游道士 —— 是他用智慧和勇气,守护了渔溪村的安宁,让他们能重新回到熟悉的江面,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此后每年的农历十五,村民们都会带着糯米、白酒和艾草来到江边,祭拜镇压水煞的镇水钉,也祭拜那位不知名的张道爷。江风拂过,仿佛还能听到当年他沉稳的祷词,和村民们感激的欢呼声,在湘江上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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