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完小镇的老鼠精已是三日后,那只偷食粮仓的精怪被珍香的阳火逼出原形时,不过是只半尺长的灰鼠 —— 想来是沾了些阴邪气,才敢在人间作祟。我用净化符将其阴气驱散,放它遁入山林,转身便见珍香的剑魂凝在剑穗旁,指尖正对着北方轻颤:“道爷,玄机子道长在传讯,说青城山有急事。”
循着那缕微弱的道符气息赶路,七日后终于踏入青城山腹地。云雾如轻纱般缠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松针与柏木的清香,与江南的湿润、西域的燥热截然不同。山腰间的常道观隐约可见,飞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远远便听见钟声,每一声都带着涤荡心神的阳气。
“张道长可算来了。” 玄机子已在观门等候,道袍上沾着些晨露,手中还握着个青铜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随我去藏真阁,有件古物需你我一同参详。” 他引着我们穿过观中庭院,绕过三清殿,最终停在一座依山而建的阁楼前 —— 此阁通体由青石砌成,阁前凿有半亩方池,池边列植松柏,正是仿汉代 “石室金匮” 之制建造的藏书阁。
藏真阁的木门厚重如铁,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声响,一股混杂着樟木与芸草的香气扑面而来。阁楼共分三层,底层立着数十个铜制书橱,橱下垫着吸潮的英石,二层则摆满竹简帛书,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书页上,尘埃在光柱中流转。玄机子径直走上三楼,在最里侧的暗格前停下,指尖按在石壁的符文上,一股阳气注入后,暗格缓缓开启。
“便是此物。” 他取出一个长约三尺的木匣,匣身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镶嵌着青铜饰件。打开木匣的瞬间,一缕极淡的阴气混杂着古旧气息飘出,珍香的剑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寸:“这古籍…… 藏着幽冥界的印记。”
木匣中铺着明黄色锦缎,锦缎上平放着一卷帛书,边缘已有些破损,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上古隶书 ——《幽冥劫录》。帛书的质地柔韧异常,想来是用特殊工艺炮制过,才能保存如此久远。玄机子戴上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帛书:“此乃青城山历代相传的秘典,藏在暗格中已有千年,寻常弟子连其名讳都不知晓。前日整理藏书时偶然发现,见上面记载的幽冥劫与沙漠王所言吻合,便即刻传讯请你前来。”
帛书的字迹因年代久远已有些模糊,幸得玄机子早用特殊药剂处理过,尚能辨认。我俯身细看,开篇便是一幅天象图,图中日月无光,黑气弥漫,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立于黑气之中 —— 想来便是幽冥帝。图下的文字记载着:“每隔千祀,幽冥界阴气暴涨,天地失衡,永恒阳阵光芒渐弱,幽冥帝将借阴气裂隙现世,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这与沙漠王的供词分毫不差。” 珍香的声音带着凝重,剑魂在帛书上方盘旋,赤光与帛书的阴气相互激荡,“可后面写着破解之法?”
玄机子指尖划过帛书中段:“你看此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上面写道:“欲破此劫,非一人一教之力可及,需集齐天下阳心之力。阳心者,非金丹之阳,非法器之炎,乃天下百姓护世之念也。念之所聚,可化万丈光芒,补阳阵之缺,阻幽冥之侵。”
“百姓的护世之念?” 我心中一动,想起巡游途中所见的护生碑 —— 苏州枫桥的商旅、西山村的樵夫、黄河边的船夫,他们或许不懂道法,却因受过护佑而心怀感恩,甚至自发传承驱邪之法。那些朴素的善意与守护家园的决心,莫非便是帛书所言的 “阳心”?
正思忖间,阁楼外突然传来 “当” 的一声脆响,像是铜钟被重物撞击。玄机子脸色骤变,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观后的五行阵眼 —— 那是青城山供奉的永恒阳阵分阵,往日里始终泛着温润的金光,此刻却只剩微弱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他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指针直指西方,发出 “嗡嗡” 的震颤声。
“不好!” 玄机子握紧罗盘,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永恒阳阵在预警!方才那声响是阵眼异动所致,看来千年幽冥劫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倒计时?” 珍香的剑魂飘至窗边,赤光与阵眼的微光遥相呼应,“可沙漠王说还有千年……”
“正是千年。” 玄机子转头望着我们,眼神异常严肃,“阳阵预警并非即时危机,而是提前示警。它在告知我们,从今日起,还有整整一千年的时间准备。若千年内无法集齐天下阳心之力,待阴气涨到极致,阳阵便会彻底失效。”
我走到窗边,望着那渐渐黯淡的阵眼微光,心中翻涌不止。过往对付幽冥教,无论是太湖的水幽冥煞,还是西域的沙幽冥煞,皆是一人一剑便能应对。可千年幽冥劫不同,它关乎整个天下的安危,仅凭我与珍香,哪怕加上玄机子,也终究是杯水车薪。帛书的记载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我长久以来的认知 —— 护世从来不是道者的独角戏,那些被守护的百姓,本就该是护世的一员。
“我明白了。” 我缓缓开口,阳天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剑身的朱雀纹路仿佛也在回应我的顿悟,“以往我总想着自己斩妖除魔便够了,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力量。百姓的护世之念,才是最坚不可摧的防线。”
玄机子眼中闪过赞许:“张道长能悟透这点,实为苍生之幸。可天下之大,百姓亿万,如何将阳心之法广传出去,却是个难题。”
他话音刚落,珍香的剑魂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光芒中,她的虚影渐渐清晰,手中竟凝聚出一幅光影 —— 那是我在西山村传授净化符的场景,画面虽模糊,却能清晰看到符咒的画法与口诀。“道爷,我好像能做到。” 珍香的声音带着些许惊喜,“我的剑魂能将你传授道法的过程凝成影像,只要想着要传递的内容,就能将其送入周围人的脑海中。”
我心中一喜,伸手触碰那道光影,只觉一股温暖的阳气流转。这正是解决广传难题的关键!以往传授道法,需逐地讲解、反复示范,耗时耗力,可珍香的影像传递能同时覆盖数十人,甚至数百人,效率何止提升十倍。
“这便是天道佑护啊。” 玄机子抚须长叹,“史姑娘的剑魂本就由阳火凝练,如今能化虚为实、传递道法,正是为广传阳心之法而生。” 他走到帛书前,指着最后一段文字,“你们再看此处,古籍还记载着一件事。”
帛书的末尾,字迹已有些残缺,却仍能辨认出核心内容:“劫至之日,需有道心传人承护世之念,率万民以阳心相抗。传人者,非血脉相承,非门派所定,需于千年内自民间而生,具仁心、勇毅、悲悯,能承前启后,续护世之道。”
“道心传人?” 我轻声重复这四个字,心中骤然明白玄机子的深意。千年光阴,我与珍香、玄机子终将化为尘土,能带领百姓度过幽冥劫的,唯有后世的传人。
玄机子点头道:“不错。我们今日广传阳心之法,不仅是为凝聚护世之力,也是为了埋下传承的种子。那些受过道法恩惠、心怀守护之念的百姓,他们的后代中,或许便会出现这位道心传人。” 他将《幽冥劫录》重新卷入木匣,“此书便交由你保管,青城山的藏书阁虽隐秘,却不如你随身带着稳妥。”
我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 —— 里面不仅是一卷古籍,更是千年的使命与希望。窗外的阵眼微光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像方才那般黯淡,却也始终无法恢复往日的金光。玄机子将青铜罗盘递到我手中:“这罗盘能感应阳心之力的凝聚程度,你巡游时可随时查看。若光芒渐盛,便是好事;若持续黯淡,便需加快传法的脚步。”
离开藏真阁时,已是暮色四合。青城山的云雾染上了夕阳的暖色,常道观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几分庄严与肃穆。珍香的剑魂在剑穗旁凝望着远方,轻声道:“道爷,接下来我们要去很多地方吧?”
“嗯。” 我点头,望着山下错落的村庄,“从今日起,我们不仅要除邪祟,更要教百姓如何守护自己。西山村的王二、黄河边的船夫、瑶寨的姑娘们,他们都有护家之心,只要稍加引导,便能凝聚成阳心之力。”
玄机子送我们至观门,临行前突然开口:“张道长,千年看似漫长,却也转瞬即逝。你我或许见不到劫破之日,但只要护世的火种不灭,人间便有希望。” 他从袖中取出三枚桃木符,上面刻着与《幽冥劫录》同源的符文,“这三枚护心符,可护你二人与未来的传人一程。”
我接过桃木符,将其与《幽冥劫录》一同收入行囊。阳天剑在腰间轻轻震颤,剑身的朱雀纹路与符文中的阳气相互呼应,仿佛在诉说着跨越千年的约定。珍香的剑魂突然化作一道赤光,融入周围的山林 —— 刹那间,附近的村民家中,无论是正在缝补的妇人,还是准备歇息的樵夫,脑海中都浮现出简单的净化符画法与 “心向光明,邪祟自退” 的口诀。
“这样便快多了。” 珍香的声音带着笑意,剑魂重新凝回剑穗。
下山的路上,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淡淡的银光。我握紧手中的木匣,想起《幽冥劫录》中的记载,想起玄机子的嘱托,想起那些立在各地的护生碑。千年的时间,足以让婴儿长成老者,让村庄变成城镇,却也足以让护世的理念代代相传。
珍香突然轻笑道:“道爷,你看那户人家。”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脚下的一间茅屋里,一个孩童正拿着木炭在地上画着净化符,他的母亲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好奇与认真。桃木罗盘在我手中微微发热,指针上的光芒比之前亮了些许。
“这便是阳心之力的开端。” 我轻声说道,心中的沉重渐渐被坚定取代。千年幽冥劫固然可怕,但只要有百姓的护世之念,有代代相传的道心,便总有度过难关的希望。或许我见不到那一天,但我能为千年后的人们铺好路,能让护世的火种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