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撞碎血阵的巨响震得滩涂都在颤抖,血使的惨叫被金光吞噬的瞬间,我腰间的十枚阴罗令牌突然剧烈发烫,像是要挣脱布囊飞出去。玄阳阵的金光如潮水般漫过祭坛,那些燃烧的黑布在阳炎中化作灰烬,空气中的腐臭气息淡了几分,可江潮的涛声却愈发狰狞 —— 丈高的浊浪已碾过浅滩,水花溅在脸上带着咸腥的寒意。
“血阵破了!” 赵虎将军的呼喊刚落下,战场西侧突然涌起浓郁的紫雾。那雾气比先前更稠,竟能隔绝玄阳阵的金光,隐约有细碎的铃铛声从雾中传来,听得人眼皮发沉。几名刚清醒的士兵晃了晃脑袋,又举起刀朝着同伴砍去,显然是幻境再起。
“是幻使!” 阿朵急忙摸向背篓,却发现冰心草粉的瓷瓶早已空了,她咬着牙掏出最后一把焚瘴草,“这雾里掺了蛊虫鳞粉,吸入就会陷进幻境!”
紫雾中缓缓走出道纤细的身影,正是戴青铜面具的幻使。她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胸前的 “阴罗?幻” 令牌泛着妖异的紫光,显然是见血使、暗使接连败亡,终于亲自出手。玄机子师叔举着桃木剑挡在我身前,剑刃的金光不断跳动:“此獠的幻境能勾人心魔,守义千万莫要分心!”
幻使突然轻笑起来,那笑声竟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软糯,与记忆中某个身影渐渐重叠。我心头莫名一紧,青云剑的阳炎竟弱了几分。就在这时,她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 ——
阳光透过面具的缝隙洒在那张脸上,柳叶眉、杏核眼,鼻尖左侧的一点朱砂痣,连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都分毫不差。
“阿妹?” 我失声惊呼,手中的灵剑 “嗡” 地一声颤抖,险些脱手。眼前的幻使,竟与三年前湘江边赠我鱼纹荷包的周阿妹长得一模一样!
“守义,别打了。” 她向前迈出一步,紫雾在她脚边化作细碎的花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跟我回湘江吧,爹的鱼船修好了,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清晨撒网,傍晚看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个春雨初歇的清晨,湘江的水汽漫过青石板路,阿妹穿着蓝布碎花袄,将绣着红鲤鱼的荷包塞到我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来:“张道长,这荷包能驱邪,你带着防身。” 她身后的乌篷船飘着渔歌,江水泛着粼粼波光,那是我云游路上最温暖的一段回忆。
“阿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向前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脸颊,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紫雾。腰间的鱼纹荷包突然发烫,那是阿妹当年亲手所绣,针脚里还留着她的体温。
青云剑的阳炎彻底黯淡下去,剑身上映出我迷茫的脸。是啊,何必在这里拼死拼活?血阵已破,渔民得救,不如跟着阿妹回湘江,过安稳日子。江潮的威胁、教主的狞笑、天下的安危,此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道爷!醒醒!” 珍香的虚影突然扑到我面前,她的剑魂光芒黯淡得几乎透明,却仍用尽气力大喊,“这是幻境!周阿妹早已嫁人生子,去年我随你路过湘江时,还见过她抱着娃娃在码头洗衣!”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在我耳边。我猛地想起去年深秋的湘江码头,确实见过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眉眼间有阿妹的影子,只是鬓边多了枚银簪。当时我还感叹时光匆匆,如今想来,那正是过上安稳日子的阿妹!
“痴心妄想!” 我厉声喝骂,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幻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阿妹重合,她举起手中的骨笛,吹奏起熟悉的渔歌:“湘江长,江水黄,晚归的渔舟映残阳……”
笛声入耳,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滩涂消失了,祭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湘江边的乌篷船。阿妹坐在船头绣荷包,爹在船尾撒网,江面上的渔歌此起彼伏,温暖而惬意。
“守义,快上船啊。” 阿妹朝我招手,荷包上的红鲤鱼仿佛活了过来,在布面上游动。
就在我抬脚要上船的瞬间,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不是外伤,而是道心被侵蚀的痛楚。我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教诲,他坐在青城山的银杏树下,手中摩挲着一枚桃木剑:“守义,道心不是无情,是知惧仍向前。若见百姓受苦而退,算什么道家弟子?”
师父的声音穿透幻境,与珍香的呼喊、阿朵的警告交织在一起。我猛地低头,看到青云剑的剑刃上,映出的不是温暖的乌篷船,而是滩涂的惨状 —— 赵虎将军正死死按住一名发狂的士兵,阿朵被紫雾缠得无法动弹,玄机子师叔独自支撑着玄阳阵,嘴角不断渗出鲜血。
“啊 ——” 我怒吼一声,猛地挥剑斩断眼前的幻象。渔歌戛然而止,乌篷船化作紫雾消散,阿妹的身影也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幻使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满是惊愕:“你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幻境?”
“因为我守护的,从来不是虚无的回忆!” 我握紧青云剑,师父的教诲在心中回荡,“道心是惧仍向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腰间的鱼纹荷包不再发烫,反而传来阵阵暖意,那是阿妹的祝福,也是对我道途的期许。
青云剑的阳炎突然暴涨,丈许长的火光将紫雾都烧得节节败退。我踏着阳炎飞身而起,直扑幻使而去:“今日便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道心!”
幻使见状,突然将骨笛往地上一插。“既然软的不吃,就给你看些硬的!” 她尖声喊道,紫雾瞬间变得浓稠如墨,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我定睛望去,心脏骤然一缩。紫雾中浮现出瘴江村的景象,村民们倒在血泊中,王老汉的胸口插着阴罗教的令牌,李婶抱着死去的孩子痛哭,那些我曾拼命救下的村民,此刻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看到了吗?” 幻使的声音带着恶毒的笑意,“你守护的百姓,终究难逃一死!不如归顺教主,还能留条活路!”
紫雾中,死去的村民缓缓站起,他们的眼睛流着黑血,朝着我伸出手:“张道长,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阿朵的惊呼、珍香的急喊、村民的质问,如无数根针刺痛我的耳膜。我握着青云剑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连村民们衣服上的补丁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但我知道,这是幻使的最后伎俩。师父说过,幻境再真,也抵不过本心。我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些凄惨的景象,而是回想自己的道途 —— 在青城山学道时,师父教我 “护人护生”;在湘江边,阿妹说 “好人有好报”;在瘴江村,村民们把仅有的干粮塞给我。
这些温暖的记忆,比幻境中的惨状更真实,更有力量。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彻底褪去,只剩下坚定的光芒。青云剑的阳炎化作火龙,将周围的紫雾烧得一干二净:“幻使,你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太小看道家弟子了!”
我持剑冲向幻使,她的骨笛再次吹奏起来,却再也无法影响我的道心。紫雾在阳炎中消散,她制造的幻象如泡沫般破碎。幻使见无法迷惑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转身想逃入阴影。
“哪里走!” 阿朵突然甩出封蛊绳,绳索如灵蛇般缠住幻使的脚踝,将她拉倒在地。她趁机撒出最后一把焚瘴草粉,粉末遇阳炎燃起熊熊大火,将幻使的退路彻底封死。
我纵身跃起,青云剑带着千钧之力刺向幻使的胸口。剑刃穿透她的黑袍,阳炎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幻使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她的青铜面具 “咔嚓” 一声碎裂,露出一张普通却满是怨毒的脸。
“教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缕紫雾消散在空气中。滩涂的泥地上,留下一枚泛着紫光的 “阴罗?幻” 令牌,与我腰间的十枚令牌产生强烈共鸣,金色与紫色的光芒在令牌间流转。
我弯腰捡起令牌,入手的瞬间,十二枚令牌突然同时飞起,在我头顶组成一个圆形阵法。金光从令牌中涌出,与玄阳阵的光芒相互呼应,祭坛顶端的阴气漩涡竟开始收缩。
“十二枚令牌集齐了!” 玄机子师叔惊喜地喊道,他终于能松口气,拄着桃木剑大口喘气。
阿朵解开缠在身上的紫雾,走到我身边,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道爷,你刚才可真吓人,差点就陷进幻境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鱼纹荷包,心中满是愧疚与坚定:“多亏了你们提醒,否则我真要铸下大错。” 珍香的虚影飘到我身边,虚弱却欣慰地笑了:“道爷,这才是真正的道家弟子。”
就在这时,江潮的涛声突然变得震天动地。我们抬头望去,只见那道丈高的浊浪已化作数十丈高的水墙,浪尖上的阴罗教教主衣袍猎猎,手中举着一枚黑色令牌 —— 正是最后一枚 “阴罗?主” 令牌!
“张守义,没想到你竟能集齐十二枚令牌。” 教主的声音带着狂妄的笑意,“不过没关系,这十二枚令牌,正好能助我启动灭世阵!” 他将令牌抛向空中,黑色令牌与我头顶的十二枚令牌产生强烈共鸣,祭坛顶端的阴气漩涡再次暴涨,竟将金光都压了下去。
赵虎将军带着士兵们围了过来,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道爷,我们跟他拼了!”
我握紧手中的青云剑,看着头顶的十三枚令牌,心中明白,真正的决战就要开始了。江潮越来越近,水墙已遮住了半边天,可我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师父的教诲、阿妹的祝福、珍香的牺牲、阿朵的帮助、赵虎的忠义,都化作力量注入我的道心。
“玄机子师叔,加固玄阳阵!” 我将青云剑举过头顶,阳炎在剑刃上疯狂跳动,“阿朵,准备焚瘴草!赵将军,带士兵护住渔民!”
十三枚令牌同时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与黑色的力量在空气中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教主在浪尖狂笑,灭世阵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滩涂。
但我知道,只要道心不灭,正义就不会缺席。
“今日,我张守义在此立誓!” 我迎着水墙大喊,声音穿透涛声,“定要阻你灭世,护天下苍生!”
青云剑的阳炎化作一道巨大的火龙,朝着浪尖的教主直冲而去。一场决定天下安危的决战,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