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废墟的狂风卷着千年不散的哀嚎,吹过断壁残垣,却在这座不起眼的静修洞府前诡异地静止。
洞口的封印早已与山岩融为一体,若非云知微残魂那丝若有若无的波动指引,即便是最顶尖的探寻者也只会将其当作一块普通的山壁。
灵纹术士的指尖悬在封印前,不过毫厘之差,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那是一种复杂到极致的复合式封印,阵中有符,符中有阵,更深处,是一道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怆意志,拒绝着外界的一切窥探。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封印的力量,而是源于血脉与传承深处的共鸣。
泪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这是……我师尊的手笔。他老人家临终前,曾将一枚残破的灵纹交给我,说……‘若有朝一日,有人能斩断那虚妄之契,便代我去看看,何为真正的自由’。”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众人心湖。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次寻觅,更是一场跨越千年的托付。
林玄策的面容在洞口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
他凝视着封印深处那三道几近湮灭的气息,沉声道:“他们不是我们征服世界的工具,而是曾为自由抗争过的战友。我要的,是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话音未落,他掌心之中,一簇温和却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火焰升腾而起。
守望之焰,燃尽虚妄,守护真实。
火焰并未直接冲击封印,而是化作三道柔和的流光,无视了物理与能量的阻隔,如春风化雨般,悄然渗入洞府,精准地落在那三具枯槁身躯的心口位置。
“若你们尚存一丝意志,若你们还愿与我同行,见证这片被背叛的天地迎来新生,便睁开你们的眼睛。”林玄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抵神魂深处的奇异力量。
火焰如心脏般开始跳动,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三具枯骨般的躯体。
他们的胸膛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沉寂千年的神魂之海泛起了第一丝涟漪。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三双紧闭的眼眸,却迟迟没有睁开的迹象。
“他们在害怕。”一直沉默的意志守护者,那道盘旋在林玄策身边的虚影,发出了低沉的提醒,“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痛苦,已经烙印在他们神魂的最深处。对于任何形式的‘契约’,他们都怀有本能的恐惧与抗拒……他们害怕,这只是另一场精心伪装的利用。”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善意的邀约,在饱经创伤的灵魂面前,也可能被解读为致命的陷阱。
就在这时,一直警戒四周的苏青璃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她手腕一翻,那柄杀伐果断的灵剑竟被她缓缓收回鞘中。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宣示。
随即,一股清冽如山泉、纯粹如剑心的意念,化作无形的音波,直接传入了三人的神魂之海。
“你们不是契(qi)约的养料,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我们愿意并肩的理由。”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慷慨激昂的承诺,只有一句平静而坚定的陈述。
这声音,源自剑灵,纯粹无瑕,不含半点虚伪与利用之心。
它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三人心中那把名为“恐惧”的枷锁。
话音落下的瞬间,洞府之内,第一道微弱的灵光终于从一具躯体上亮起。
那是一位身穿破旧符师袍的老者,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眼皮剧烈地颤动着,仿佛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着千年的沉眠与梦魇。
终于,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浑浊,疲惫,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却在最深处,燃起了一点星火。
他看向林玄策,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我……颜昭……愿签。”
他的意愿是如此纯粹而决绝,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林玄策左手上的黑戒便感应到了这份意志。
黑戒表面金纹流转,自动在空中投射出一面古朴的契约界面,上面流淌着本源誓约的法则铭文。
林玄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
颜昭艰难地抬起手臂,用干枯的指尖在自己同样干枯的掌心上用力一划,一滴蕴含着他最后符源之力的精血渗出,颤抖着按在了契约界面那代表着他的铭文之上。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瀚的符纹之力仿佛冲破了时空的堤坝,顺着契约的链接,疯狂涌入林玄策的黑戒系统!
黑戒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一道全新的信息流涌入林玄策的脑海。
【符源共鸣】激活!
宿主可将吞噬值临时转化为纯粹的符力,进行超规格的符纹爆发!
紧接着,仿佛受到了颜昭的鼓舞,他身旁那位身形魁梧、即便枯坐千年依旧透着一股顶天立地气概的身影,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中没有迷茫,只有一股重燃的战意与执着。
“阵法之道,本为守护。若我的阵法,还能为真正的守护者撑起一片天,我墨无锋,愿再执阵旗!”
又一份决绝的意志。
契约界面上,第二个铭文亮起。
墨无锋以同样的姿态,献上了自己的本源之血。
霎时间,一股厚重如大地的阵法至理涌入契约。
【阵域共享】激活!
以宿主为核心,所有契约者可共享防御结界的庇护,结界强度由所有契约者的力量总和决定!
团队的生存能力瞬间得到了质的飞跃。
林玄策、苏青璃和灵纹术士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最后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位女子,云知微。
她的身形最为纤细,神魂的波动也最为奇特,即便在枯寂状态,依旧仿佛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
但她,依旧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挣扎。
“他……她在犹豫什么?”灵纹术士忍不住低声问道。
“是他的能力。”星渊织梦者空灵的声音在林玄策心底响起,“他的感知太强了,强到可以洞悉人心最细微的波澜。他害怕,一旦签下契约,与你们的神魂产生链接,就会被迫知晓你们内心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那份庞大的信息与情感,会让他不堪重负,甚至……再次崩溃。”
原来,他的恐惧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身那过于强大的天赋。
林玄策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再用言语劝说,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眉心轻轻一点,一缕微不可察、闪烁着他过往无数画面的记忆光丝,被他硬生生从神魂本源中剥离了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动作,稍有不慎便会损伤神魂。
他忍受着那份撕裂般的痛楚,将这缕承载着他从地球穿越而来、经历无数生死挣扎、背负着沉重使命的记忆光丝,投入了点燃云知微心口的那一簇守望之焰中。
“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未来,但我可以将我的过往,交由你来审视。”林玄策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却异常平稳,“看完之后,若你仍愿与我同行,便无需多言。”
火焰轻轻跳动,将那缕记忆光丝完全融入,而后缓缓渗入云知微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一秒,两秒……
云知微那长长的睫毛,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整个星空的眼眸,而此刻,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她看的不是那份记忆,而是林玄策。
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带着无法言喻的震撼与动容。
“你……信我?”
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交给一个刚刚苏醒、尚在迟疑的陌生人审判,这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契约界面上,第三个铭文应声而亮。
云知微抬手,按下了自己的血印。
【灵觉共享】开启!
以宿主为中心,所有契约者感知范围、感知精度暴涨十倍,并能共享彼此的灵觉视野!
随着第四份(包括林玄策自身)本源誓约的最终落定,黑戒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嗡鸣,仿佛完成了某种终极的蜕变。
戒面上的金色纹路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青色光华。
本源誓约,至此彻底稳定。
劫后余生,千年等待终得圆满。
洞府内外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可就在此时,刚刚完成契约的云知微,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惊疑。
她刚刚舒展的眉头猛地蹙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我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模仿’我们刚才签订契约时产生的独特频率。它……它正在利用这种模仿的频率,悄无声息地……渗入万界的残魂之中!”
林玄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一缩。
模仿誓约频率?渗透万界残魂?这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人在复制我们的本源誓约……”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