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最后一节化学课刚下课,我抱着刚装订好的实验报告往教务处走,就看见实验员周老师急冲冲地从实验楼跑出来,白大褂的下摆都在晃:“小生!快跟我去看看,老天平又出怪事了!” 她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上,手指着三楼的化学实验室,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张。
陈阳刚从隔壁班问完作业,听见动静立刻举着青铜镜凑过来:“是不是又有邪祟?” 镜面刚转向实验室的方向,就泛起一层淡淡的灰雾。我摸向怀里的关公木雕,果然感觉到熟悉的热度,不是水龙头那种尖锐的戾气,是带着执念的、沉甸甸的怨气,像压在天平上的砝码,闷得人胸口发沉。
跟着周老师走进实验室时,里面还飘着高锰酸钾的淡紫色气味。靠窗的实验台旁围了几个没走的学生,都远远地指着台面上的天平不敢靠近。那是台老式的机械分析天平,深褐色的木质外壳已经褪成了浅棕色,黄铜砝码被磨得发亮,最诡异的是中间的指针 —— 明明没人碰,却在刻度盘上左右摇摆,忽左忽右地晃个不停,偶尔还会突然偏向一边,像有人在暗处偷偷拨弄。
“昨天下午校准还好好的。” 周老师从抽屉里翻出校准记录,指尖都在抖,“今天准备做定量分析实验,刚放好砝码,指针就自己动起来了,称出来的质量差了整整一克!更邪门的是,刚才我看见它自己往砝码盘里‘飘’,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加重量。”
我慢慢走过去,隔着半米远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天平里渗出来。木雕在掌心发烫,抵着那股阴寒气 —— 这气息里带着书卷气,还有种对精准的执拗,不像是害人的邪祟。陈阳举着青铜镜照向天平底座,镜面里的灰雾在刻度盘周围打转,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这怨气好特别,带着股较真的劲儿。”
正说着,教导主任王老师也来了,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实验室日志:“这台天平是老陈教授留下来的,三十年前他就在这儿用这台天平做研究,听说最后就是因为实验数据差了一点,没评上院士,没过半年就病逝了。” 他叹了口气,指着日志上的签名,“你看,最后几页都是他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着‘校准’‘重测’,到最后一笔都没停。”
我凑过去看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十年前的深秋,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画着个歪斜的天平符号,旁边写着 “差 0.001 克”,墨迹都晕开了,像没忍住的眼泪。木雕突然烫得厉害,我瞬间明白了 —— 老教授是带着对实验数据的执念走的,魂魄附在了他最常用的天平上,所以才会让指针自己动,想把那差了的 0.001 克补回来。
放学后,我们赶紧回客栈找李道长。他正在用桃木枝蘸朱砂画符,案上还摆着几根新鲜的桃枝,带着淡淡的清香。听我们说完天平的事,他拿起一根桃枝,指尖划过枝头:“这是老学者的执念缠在了器物上。桃木是‘五木之精’,能镇灾避邪,古人都用它做桃符驱鬼;再配上镇煞符,就能稳住他的怨气。”
李道长从抽屉里拿出张黄纸符,上面的朱砂符文屈曲缠绕,像游动的小龙:“这镇煞符得对着天平念三遍,念的时候要用桃木枝蘸符灰水擦天平的关键部位。记住,桃枝要选东南方向的枝桠,擦的时候要顺着天平的杠杆方向,这叫‘顺气归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机械天平是靠杠杆原理工作的,你擦的时候要重点擦支点和砝码盘,让正气顺着杠杆走。”
智明和尚这时走进来,手里转着念珠:“老教授的执念是对学问的执着,不算恶气,镇煞符主要是帮他放下执念。《典术》里说桃木是仙木,能制百鬼,正好能镇住这种郁结的怨气。” 他递给我一小瓶符灰水,“用这个调朱砂,擦的时候更灵。”
周六一早,我们带着工具来到实验室。周老师已经提前把天平擦干净了,还准备了标准砝码和校准工具。我从布包里拿出李道长给的桃木枝 —— 特意选了东南方向的枝桠,带着淡淡的木香,还有那张叠成三角形的镇煞符。陈阳则搬来凳子,准备随时用青铜镜观察黑气的变化。
周老师先给天平预热,打开防尘罩,指着底座说:“机械天平得先调水平,气泡不在中间的话,再准的砝码也没用。” 她转动底座的调节螺丝,让水平仪里的气泡归位。可刚调好,指针又自己动起来,慢慢偏向左边,像有人在左边托盘加了重量。
“该我来了。” 我拿起桃木枝,蘸了点符灰水,按照李道长说的,顺着杠杆的方向擦向天平支点。桃枝刚碰到金属支架,就听见 “叮” 的一声轻响,指针晃了晃,居然暂时停住了。周老师惊讶地捂住嘴:“真的不动了!” 我继续擦砝码盘,桃枝划过黄铜表面,留下淡淡的水痕,很快就干了。
“这桃木枝真有这么神?” 周老师凑过来问。我点点头,指尖的桃木枝慢慢发热:“肥城的桃木最灵,古人都用它做桃木剑驱邪,说它能杀鬼王、避百鬼。老教授的执念不是恶气,桃枝的正气能安抚他。” 正说着,陈阳突然指着天平底座:“那是什么?”
底座的缝隙里卡着半片断裂的牛角匙,上面还沾着点白色粉末。周老师认出了它:“这是老陈教授常用的牛角匙!当年他就是用这个取样品,听说丢了之后还找了好几天。” 我心里一沉,木雕又烫起来 —— 这牛角匙肯定是老教授当年丢失的,他的执念里,除了数据,还有对这件工具的牵挂。
陈阳用镊子小心地夹出牛角匙,青铜镜照上去,能看到淡淡的虚影在匙柄周围晃了晃,像在点头。周老师赶紧找来个小盒子:“我这就把它收起来,和老教授的日志放在一起。” 她刚拿走牛角匙,天平的指针居然自己归了零,在刻度盘中间稳稳地停住了。
“可以念符了。” 我拿起镇煞符,按在天平的木质外壳上。黄纸符刚贴上去,就感觉到一股暖意从符纸里渗出来,符上的朱砂符文微微发亮。“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我念起咒语,声音尽量稳住,木雕的正气顺着掌心流进符纸,再渗进天平的每个部件里。
第一遍咒语念完,底座周围的凉意淡了些;念到第二遍时,陈阳突然说:“灰雾散了!” 青铜镜里的雾气慢慢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第三遍念到 “金光护体,内外澄清” 时,符纸 “唰” 地燃起来,化作点点金粉落在天平上,瞬间消失了。
周老师立刻拿起标准砝码,放在左盘里。天平的指针晃了晃,慢慢归位,正好指在 “50g” 的刻度上,分毫不差。她又加了个 0.1g 的砝码,指针依然稳稳的,没有丝毫晃动。“准了!太准了!” 周老师高兴地叫起来,从试剂瓶里取了点氯化钠,放在右盘里称量,“和电子天平称出来的一模一样!”
“成了!” 我高兴地拍了拍手,看着稳稳当当的天平,“以后老师做实验就方便了。” 周老师反复校准了好几次,每次都分毫不差,她摸着天平的外壳,眼里泛起泪光:“老陈教授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的。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精准,现在终于准了。”
周日下午,我特意绕回学校看看。实验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周老师正在给学生做演示实验,用那台天平称量样品。“大家看,这台老天平现在比新的还准。” 她把砝码放在托盘里,指针稳稳地指在刻度中央,“以前称东西总出问题,现在一点误差都没有。”
学生们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天平:“老师,这台天平是不是被施了魔法呀?怎么这么准?” 周老师笑了笑,没说话,但眼里的欣慰藏不住。我站在走廊里,怀里的木雕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烫。想来老教授的执念被桃木枝和镇煞符稳住了,看到自己的天平又能精准称量,终于安心了。
陈阳抱着篮球跑过来,递过来一瓶汽水:“李道长说我们这次做得好,桃木枝选对了方向,符也念得准。” 他指着实验室,“你听,周老师都在夸天平呢。” 透过窗户,我看见周老师把那半片牛角匙放在天平旁边,像在给老教授摆好了工具。
夕阳照在实验楼的窗玻璃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我看着那台天平,忽然想起李道长说的话,法术不止能对付邪祟,还能做很多温暖的事。上次是修复旧书,抚慰亡魂的念想;上次是更换水龙头,镇住孤魂的怨气;这次是修复天平,安放学者的执念。原来守护不一定是惊天动地的斗法,有时候,一根桃木枝,一张镇煞符,一台精准的天平,就能让被困的魂灵找到归宿,让执着的匠心得以延续。
回到客栈,李道长正在看我们拍的天平照片,用手指点了点屏幕:“东南方向的桃枝最有灵气,再加上镇煞符,这天平至少能再用十年。” 智明和尚把一串新的菩提念珠放在我桌上:“老教授的执念放下了,也算功德一件。” 我拿起念珠,挂在书包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暖暖的 —— 原来最动人的守护,从来都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里,像精准的天平,默默守护着每一份执着与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