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本子里 “隐身藏形,符纸泄秘” 的字迹还沾着祠堂厢房的霉味,旁边画的嵌瓷龙柜被月光镀上了银边。院子里的凤凰树新叶已经舒展,母亲正把一叠折好的镇宅符放进竹篮,指尖划过符纸边缘的朱砂:“这是用龙江水调的朱砂,贴在石碑上能聚阳气。” 竹篮里还躺着十几串桃木枝,每根都削得长短一致,“你爸说要插在节点四周,跟工友们搭个护脉阵。”
李道长背着黄布法器包走出来,罗盘挂在包外侧轻轻晃动:“木龙节点分八个方位,我带小生和陈阳去贴固脉符,老关你带着工友守主节点。” 他从包里掏出张拓印的地脉图,红圈标出龙山南麓的位置,“那里有块赑屃驮碑的老石碑,正是龙气汇聚的核心,万万不能有失。”
父亲正帮工友老林检查铁锹刃口,闻言把桃木匕首别在腰后 —— 那匕首是太爷爷传下来的,木柄上刻着模糊的龙纹,平时总插在书房笔筒里。“放心吧,我们这班老骨头守得住。” 他接过母亲递来的竹篮,对围在院门口的工友们扬声说,“都是胶己人,今天守的不是块石头,是咱揭阳的龙脉,是龙江的水、地里的粮。”
工友们纷纷应和,老木匠阿发扛着鲁班尺拍胸脯:“当年修庸叟公祠的梁木还是我爹选的,这地脉要是断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泥瓦匠阿明拎着两桶糯米灰浆:“我拌的灰浆比水泥还结实,贴符准保风吹雨打都不掉。” 母亲往每个人兜里塞了把艾草,“这是午时晒的,带在身上能驱邪。”
晨曦刚染红龙江水面,我们就分两路赶往五经富。李道长带着我和陈阳往龙山深处去贴符,父亲则领着工友们直奔主节点。临别时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桃木匕首在他腰间闪着微光:“记着跟紧道长,别逞强。” 我把牛皮本子揣进怀里,里面夹着那张焦黑的破脉符,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龙山的晨雾里飘着草木清香,李道长在每处副节点都做了标记:“这棵老榕树下是‘龙爪’,那片石缝是‘龙鳞’,固脉符要贴在离地三尺的位置。” 陈阳举着罗盘引路,指针每到一处节点就微微发烫。我蹲在石缝前贴符时,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突然想起父亲说的 “地脉通着人的气血”,难怪贴符时会觉得掌心发麻。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赶回望江亭与父亲汇合。主节点的老石碑就立在亭旁,赑屃驮碑的造型饱经风霜,碑身刻着模糊的 “护龙” 二字,据说是清代一位总兵所立。父亲和工友们已经忙活起来:石碑四周插满了桃木枝,形成个方形阵,每根枝桠都系着红绸;碑基涂着糯米灰浆,正中央贴着张崭新的镇宅符,朱砂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你们看这碑座的裂痕,” 父亲蹲下身指着赑屃的爪子,“玄尘的人果然来过,幸好只是浅伤。” 他从竹篮里拿出桃木匕首,在石碑四周画了个圈,“太爷爷笔记里写过,桃木引阳气,配合镇宅符能守住生门。” 阿发用鲁班尺量着桃木阵的间距:“分毫不差,这阵能把龙气锁在碑里。”
午饭是母亲托人送来的乒乓粿,豆沙馅的甜香混着艾草味在亭间散开。父亲给工友们讲起揭阳龙脉的传说:“当年郑大进在凤归山修墓,就是看中这里的龙气。这木龙节点要是断了,龙江的水会变浑,田里的稻子都长不好。” 阿明啃着粿子点头:“难怪我家秧苗最近总发黄,原来是龙气弱了。”
暮色渐浓时,李道长带着陈阳去接应舞火龙的队伍,临走前反复叮嘱:“子时阴气最盛,黑衣人肯定会来。记住,金光咒要心诚才有效,不用怕邪符。” 父亲把桃木匕首放在碑前,又检查了一遍桃木阵:“放心,我们轮班守着,绝不会让他们靠近石碑。”
夜里的风渐渐凉了,月光透过望江亭的横梁洒在石碑上,“护龙” 二字像是活了过来。我和父亲守第一班岗,他坐在碑旁的石阶上,手里摩挲着太爷爷的《符箓精要》:“其实我年轻时只敢看些基础符咒,这金光咒还是你太爷爷教我的,说关键时刻能护己护人。” 他翻到夹着榕树叶的那页,上面写着 “心正则金光现”。
亥时刚过,远处传来零星的锣鼓声 —— 是舞火龙的队伍出发了。火光在山坳间移动,像条真正的火龙在游走。父亲站起身,对轮班的工友们说:“都警醒点,火龙的阳气能镇住阴气,但也会引来黑衣人。” 阿发把鲁班尺别在腰后,拿起根削尖的木棍:“来了就跟他们硬拼!”
子时的钟声突然从山下的祠堂传来,清脆的声响刚落,就听见草木丛里传来窸窣声。父亲立刻握紧桃木匕首,低喝一声:“准备!” 我摸出罗盘,指针瞬间疯狂打转,漆黑的山道上突然窜出十几个黑影,正是暗影组织的黑衣人,每人手里都举着长刀,腰间挂着破脉符。
“冲上去!毁了石碑!” 领头的瘦高个嘶吼着,正是上次在厢房里见过的那个。黑衣人踩着杂草扑过来,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父亲猛地站到石碑前,左手掐诀按在碑上的镇宅符,右手举起桃木匕首:“大家守住阵!”
工友们立刻围成圈,铁锹、木棍齐齐举起,阿明大喝一声:“想毁我们的地脉,先踏过我的尸体!” 黑衣人刚冲进桃木阵,就被红绸缠住了刀身,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拦。瘦高个见状甩出张破脉符,黄纸在空中划过道黑影,直冲向石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父亲突然念起金光咒,声音洪亮如钟。我只见他指尖泛起微光,桃木匕首瞬间被金光包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他挥刀劈向破脉符,金光撞上符纸的瞬间,邪符 “滋啦” 冒起黑烟,化作灰烬飘落。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桃木匕首的金光却越发耀眼,“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黑衣人被金光晃得睁不开眼,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竟被震得后退几步。阿发趁机挥起鲁班尺,狠狠砸在一个黑衣人的手腕上,长刀 “当啷” 落地。
瘦高个又惊又怒,嘶吼着:“一群凡人也敢挡道!” 他举起骨制短杖,杖头的黑玉发出诡异的红光。父亲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桃木匕首直刺黑玉:“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金光与红光碰撞的瞬间,短杖突然裂开道缝,瘦高个惨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工友们见状士气大振,阿明用铁锹拍飞一张破脉符,阿发的鲁班尺专挑黑衣人持械的手腕打。我躲在碑后,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绕到了桃木阵外侧,正准备往碑座的裂痕里塞破脉符。“爹!左边!” 我急得大喊。
父亲立刻转身,桃木匕首甩出道金光,正好击中那个黑衣人的手背。黑衣人痛呼一声,破脉符掉在地上。阿发趁机冲过去,一棍将他打倒在地。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声,舞火龙的队伍越来越近,火光把半边天都映红了,黑衣人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撤!” 瘦高个见势不妙,狠狠瞪了父亲一眼,带着残余的黑衣人钻进了山林。阿明还想追,父亲拦住他:“别追了,守住石碑要紧。” 他喘着粗气,桃木匕首的金光渐渐褪去,木柄被汗水浸得发亮。
工友们围着石碑检查,阿发摸着碑身的镇宅符笑了:“这符还亮着金光呢!” 阿明捡起地上的破脉符碎片:“这些邪东西根本不管用。” 父亲走到碑前,轻轻抚摸着 “护龙” 二字,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沙哑却无比坚定:“放心吧,我们会一直护着你。”
我看着父亲弓着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衣角被刀划破了,手腕上还有道浅浅的血痕。可他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带着种释然的笑容。这时李道长和陈阳带着舞火龙的队伍赶来,火龙的火光照在石碑上,赑屃的眼睛像是闪着光。
“老关,多亏了你!” 李道长检查完石碑赞叹道,“金光咒能练到这种地步,全靠心诚。” 父亲擦了擦桃木匕首:“不是我厉害,是大家的心意齐。这地脉是咱揭阳人的根,谁都不会让它被破坏。” 舞火龙的后生们举着龙灯围过来,火龙在石碑四周舞了起来,鞭炮声震得山回声应。
天亮时,我们才收拾东西下山。父亲和工友们走在前面,脚步虽有些沉重,却个个腰杆笔直。路过龙江边时,看见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比往日更加清澈。阿明指着田里的秧苗:“你看,叶子都精神了!”
回到家,母亲赶紧给父亲处理伤口,心疼地说:“下次可不许这么拼命了。” 父亲笑着把桃木匕首插回笔筒:“为了家乡,值得。” 陈阳翻着太爷爷的笔记,突然指着一行字:“你看,太爷爷也写过‘凡人之勇,可抵万邪’。”
夜里,我在牛皮本子上写下:“石碑镇脉,桃木引阳,凡人执勇,金光护乡”,旁边画了个驮碑的赑屃,四周插着系红绸的桃木枝。窗外的凤凰树影摇晃,像是在应和远处传来的锣鼓声。我想起父亲念咒时的模样,想起工友们举着铁锹的身影,突然明白,守护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事 —— 它是李道长的符、陈阳的罗盘、父亲的匕首,更是每个普通人愿意为家乡挺身而出的勇气。
几天后,我们再去主节点时,发现石碑旁多了块新的木牌,上面刻着工友们的名字。阿发说要在这儿种些榕树,“榕树扎根深,能帮着守龙脉。” 父亲摸着木牌笑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温暖得像石碑上的金光。
牛皮本子里的字迹又多了一页,旁边画着条飞舞的火龙,正绕着老石碑盘旋。那些关于守护的故事,就像龙江的水一样源远流长。父亲的匕首、工友的铁锹、石碑的金光,都被妥帖地藏在里面,成为最珍贵的记忆。我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为这片土地挺身而出,揭阳的龙脉就永远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