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岭妈宫的铜铃刚响过未时,凤凰山麓的畲族阿叔雷进财就背着半袋啃得残缺的苞粟,踉跄着闯了进来。他裤脚沾满泥点,粗布衫的肘部磨出破洞,手里攥着根断成两截的竹制赶兽棍:“关叔,救救我们村的苞粟地吧!”
父亲正对着罗盘调试新画的镇煞符,见状立刻放下朱砂笔。阿叔将那袋受损的苞粟往供桌上一倒,金黄的玉米粒散落满地,不少颗粒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边缘沾着暗绿色的黏液。“这是‘黑熊精’干的?” 父亲指尖沾了点黏液,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瞬间皱起,“不是真熊,是邪祟附在兽形上。”
我刚把关公瓷像用红布包好收进抽屉,听见这话立刻凑过去。阿叔抹着额头的汗,声音带着哭腔:“连续七天了!每晚都来,好好的苞粟地被糟践得不成样子。我们扎了稻草人,敲锣打鼓守夜,可那畜生一身黑气,根本不怕!” 他掀起衣角,露出胳膊上的抓痕,“昨晚二柱去赶它,差点被拍断肋骨。”
陈阳举着探阴镜扫过那些苞粟,镜面瞬间泛起红光:“煞气浓度很高,和龙穴岛阵盘上的同源。” 李道长捻着胡须沉吟:“华南龙脉刚稳,他们就转头扰民生,是想断人气养煞气。” 母亲端来碗凉茶递给阿叔:“别急,关叔最懂驱邪护田的法子,这就随你去。”
父亲掀开木箱,从底层翻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茅山驱邪录》,夹着几张画着火焰图腾的符纸。“这火球术是当年跟你师爷学的,专克附兽邪祟。” 他转头对我道,“小生跟我去,看看真正的道法怎么护庄稼。” 母亲早已备好行囊,里面装着桃木匕首、雄黄粉,还有用锡纸包好的韭菜粿:“夜里凉,带点热食垫肚子。”
驱车赶往潮州凤凰山支脉的坪坑村时,夕阳正顺着山脊往下沉。车窗外的稻田泛着金浪,远远望见成片的苞粟地,却不像寻常丰收季那般齐整 —— 不少植株拦腰折断,翠绿的苞衣被撕得粉碎,裸露的玉米粒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村口早已围满了村民,见我们来了,纷纷涌上来诉说苦楚。
“关叔,您可算来了!” 村主任雷伯拄着拐杖,指着远处的山林,“那畜生就藏在里头,天擦黑就出来。” 他递来个竹篮,里面是几颗尚且完好的嫩苞粟,“这是春苞粟,刚长饱满,本来打算挑去镇上卖的。” 我摸了摸苞粟顶端的红缨,想起搜索到的农俗:潮州山区近年因水利变化改种耐旱的苞粟,这可是村民们下半年的指望。
夜幕降临时,我们跟着村民来到村东头的苞粟地。这里地势较高,能望见整片田野,父亲选了个靠近老樟树的土坡蹲下身,从行囊里掏出符纸和朱砂,开始画起引火符。“火球术讲究‘符引阳气,咒聚心火’。” 他一边画一边解说,笔尖在黄纸上勾勒出火焰纹路,“等会儿我念咒时,你注意看煞气的变化。”
陈阳在苞粟地四周布上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红光忽明忽暗:“煞气在山林边缘聚集,应该是在等子时。” 小明抱着《金刚经》坐在一旁,菩提子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查过典籍,南宋就有法师用火球术驱石精的记载,要配合步罡踏斗才行。” 话音刚落,远处山林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震得苞粟叶沙沙作响。
村民们早已躲回村里,田埂上只剩我们四人。月光透过老樟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苞粟秆随风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偶尔有熟透的玉米粒 “啪嗒” 一声落在地上。我摸了摸胸口的关公瓷像,它安静地贴着我的皮肤,带着熟悉的暖意。父亲将画好的符纸折成三角状塞进口袋,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青铜八卦镜:“等会儿火球出手,你用这个照它的黑气核心。”
子时的梆子声从村里传来时,山林里突然亮起两团幽绿的光。那光点缓缓移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震得脚下的泥土微微发颤。陈阳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煞气浓度飙升!它出来了!”
我握紧青铜八卦镜,只见一道黑影从树林里窜出,足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漆黑的毛发,却泛着诡异的黑气。它不是真的黑熊 —— 跑动时四肢关节扭曲得不正常,黑气中隐约能看见蛇形纹路在游走。“是暗影组织用邪术炼化的兽祟!” 父亲低喝一声,猛地站起身,双脚按照 “禹步” 的方位踏动,“看好了,这是步罡踏斗引阳气。”
黑熊精直奔苞粟地中央,前爪一挥就扫倒一片植株,翠绿的苞衣被撕得粉碎,金黄的玉米粒撒了满地。村民们在村里远远望见,传来一阵惊呼。父亲突然止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按在眉心,口中念起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泛起红光,一张引火符从口袋里飞出,在空中自燃起来。
“火球火球,烧熊驱丑,玉米安全,村民丰收!” 父亲的咒语洪亮有力,掌心的红光骤然暴涨,化作个拳头大的火球,带着灼热的气流悬在半空。黑熊精似乎察觉到威胁,猛地转头朝我们扑来,黑气中甩出几条蛇形暗影,直逼父亲面门。
“用八卦镜照它的胸口!” 父亲大喝一声,手腕一甩,火球带着呼啸声飞了出去。我立刻举起青铜八卦镜,月光透过镜面折射出一道银光,正好照在黑熊精胸口的黑气聚集处。那处的毛发突然脱落,露出底下泛着黏液的皮肤,竟隐约有蛇鳞的纹路。
火球正中黑熊精的胸口,“轰” 的一声炸开,火光映红了整片苞粟地。黑熊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不像熊吼,反倒像无数毒虫的嘶鸣。它浑身的黑气剧烈翻滚,被火焰烧得 “滋滋” 作响,那些蛇形暗影在火光中扭曲挣扎,很快化作黑烟消散。
父亲没有停手,又摸出一张引火符,念动咒语再次凝聚火球:“邪祟附兽,扰我农桑,火球焚煞,还我田庄!” 第二个火球精准地砸在黑熊精的头上,这次的火焰带着淡淡的金光 —— 我突然想起,父亲的符纸里掺了开元寺的檀香灰,能克制阴邪煞气。
黑熊精的身躯在火光中逐渐透明,黑气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夜风吹得无影无踪。地上只留下几根漆黑的兽毛,还在冒着微弱的青烟,陈阳用镊子夹起一根,放进密封袋里:“煞气纯度很高,比南昆山遇到的更浓。”
火光散去后,苞粟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被糟蹋的植株在月光下沉默。远处村里传来阵阵欢呼,雷伯带着几个村民举着火把跑过来,看到地上的痕迹,激动得连连作揖:“关叔,您真是活菩萨!这下我们的苞粟有救了!”
天快亮时,村民们拎着竹篮陆续赶来,里面装满了刚拗的嫩苞粟、自家腌的咸菜,还有晒干的茶叶。雷伯捧着一袋颗粒饱满的老苞粟,硬要塞给父亲:“这是去年的陈苞粟,留着做种子的,您一定要收下,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指着苞粟地,“等今年新苞粟熟了,我们再给您送过来!”
父亲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雷伯又说起种苞粟的缘由:“以前村里种水稻,后来水利设施坏了,就改种耐旱的苞粟。这庄稼粗生,却能养活一村人。” 我想起搜索到的文章,原来广东客家和潮汕山区不少地方都因环境变化改种苞粟,这不起眼的作物竟是村民的生计根本。
回程的路上,朝阳正从凤凰山巅升起,将苞粟地染成一片金黄。父亲剥开一根嫩苞粟,递给我:“现摘的最甜,尝尝。” 我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带着泥土的气息。陈阳正在研究那根兽毛:“上面有蛇形煞气残留,暗影组织是想用兽祟聚集怨气,反过来污染地脉。”
回到厦岭妈宫时,母亲正在院子里晒草药。她看见那袋苞粟,立刻笑着去烧水:“嫩苞粟要留几层苞衣煮,连须一起煮,汤水还能降血压。” 父亲把兽毛交给李道长,道长捻着胡须道:“中秋快到了,他们是想从四面八方搅乱地气,阴蛇阵怕是没那么容易破。”
我掏出笔记本,写下:“凤凰山麓,兽祟扰田,火球焚煞,民心安澜。” 旁边画着父亲踏罡念咒的模样,掌心的火球照亮了整片苞粟地,火光中隐约能看见关公瓷像泛出的微光。
午后,母亲煮好了苞粟,满屋都是清香。我捧着温热的苞粟,想起昨夜父亲的火球术,想起村民们感激的笑容,突然明白父亲常说的 “道法在人间” 是什么意思。道法不是高高在上的咒语,而是护着村民的苞粟地,护着每一季的丰收,护着寻常日子里的踏实与安稳。
父亲坐在门槛上,剥着苞粟壳,突然对我道:“当年你师爷教我火球术时说,法术的厉害不在火光大小,在心里的念想。想着护人,火焰就有正气;想着害人,再强的法术也会成邪术。” 我摸了摸胸口的关公瓷像,想起在龙穴岛化作金龙的金光,想起昨夜火球中的暖意,轻轻点头。
夕阳西下时,我把村民送的苞粟种子装进陶罐,贴上父亲画的护身符。窗外的老樟树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厦岭妈宫的铜铃声。暗影组织的阴谋还在继续,中秋的阴蛇阵越来越近,但只要有父亲的火球术,有契爷的瓷像,有所有人的守护,我们一定能守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田垄,每一份希望。月光升起时,陶罐上的护身符泛着淡淡的红光,和远处凤凰山的轮廓交相辉映,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