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本子里 “石碑镇脉,桃木引阳” 的字迹还带着晨露的湿润,旁边画的火龙残影被阳光晒得愈发清晰。院子里的凤凰树已经缀满新叶,阿发叔送来的榕树苗正泡在水桶里,根须在清水中舒展 —— 按照计划,今天要去木龙节点种上这些榕树,让扎根深的古榕帮着守住龙脉。
父亲正用布擦拭桃木匕首,刀身的金光虽不如昨夜耀眼,却依旧温润。“李道长说今早要再去节点看看,毕竟玄尘的人没彻底死心。” 他把匕首插进笔筒,目光落在院门口的竹篮上,里面是母亲准备的甘草橄榄,“带上些,爬山时能润嗓子。”
陈阳背着罗盘跑进来,脸色比往日凝重:“刚测到龙山方向的阳气有点滞涩,罗盘指针转得很沉。” 他把罗盘放在桌上,指针在 “壬” 位微微颤抖,“会不会是黑衣人昨晚留下了什么东西?”
这话让我心头一紧,赶紧摸出牛皮本子,翻到记录节点布局的那页 —— 昨夜黑衣人撤退时太过慌乱,确实有可能在混战中遗落邪物。“得赶紧去看看!” 我抓起背包,里面还揣着那张焦黑的破脉符,或许能比对出异样。
晨曦刚爬上龙山的山脊,我们就赶到了望江亭。远远望见木龙节点的老石碑,我突然停下脚步 —— 往日里泛着温润光泽的碑身,此刻竟像蒙了层黑雾,原本清晰的 “护龙” 二字变得模糊不清,连赑屃的甲壳纹路都像是被墨汁浸染过。
“是黑灰!” 李道长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碑身就缩回手,“好重的阴邪之气,这是用阴木烧成的灰混合了坟土,专门用来污染地脉的。” 他指着碑座的裂痕,黑灰正顺着缝隙往地里渗,周围的青草已经蔫了大半,叶片上沾着细密的灰点。
父亲蹲下身捻起一点黑灰,指尖立刻泛起淡淡的黑气:“昨晚混战的时候,有个黑衣人往碑上撒了把东西,当时太乱没看清,原来是这玩意儿。” 阿明也赶了过来,看到石碑的模样急得跺脚:“我家秧苗好不容易精神点,这要是被污染了可怎么办?”
陈阳举着罗盘绕碑走了一圈,指针几乎凝固不动:“龙气被压住了,再这样下去,固脉符的效力都会被消解。” 他翻出太爷爷的笔记,指尖划过 “邪灰侵脉,需以灵水辅以正心之术净化” 的字句,“可灵水好找,正心之术去哪寻?”
李道长眉头紧锁:“我的道法偏于防御,净化邪灰还需更纯粹的阳气。佛门的《金刚经》能破虚妄,道教的净化符可驱阴邪,要是能两者结合……” 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睛一亮,“小明!小明那孩子不正是佛道合修吗?”
我猛地想起小明 —— 他自幼在揭阳双峰寺旁的道观长大,师父既是僧人又是道士,教他念佛经也教他画符。去年我在潮州帮戏班解怨时,他还曾用佛珠配合镇宅符驱散过戏服里的阴煞。“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我掏出手机,手指却有些发抖,信号在山坳里时断时续。
“别急,”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山下,“那不是小明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道上走来个熟悉的身影,青布衫上搭着串紫檀佛珠,手里拎着个布包,正是小明。他快步走到亭前,看到石碑的模样立刻皱起眉:“我师父算出揭阳地脉有异,让我带了法器过来。”
他打开布包,里面放着本线装的《金刚经》、一柄桃木剑,还有个陶罐:“这是新寮村古井的水,师父说这井水聚过彭湃前辈的正气,又被戏子们的阳气滋养,是净化邪祟的灵水。” 我想起母亲说过的 “戏子偷水” 传说,难怪这井水看着就比普通水清亮。
李道长抚须点头:“佛道同心,灵水为引,正是净化的关键。” 他让出石碑前的位置,“小明,你尽管施法,我们帮你护法。” 父亲和阿发叔立刻在碑四周插上桃木枝,系上红绸,阿明则用铁锹在旁边挖了个小坑,把榕树苗暂时种下,“让榕树也帮着聚点阳气。”
小明走到碑前,先将陶罐里的井水倒进铜碗,又从布包里取出黄裱纸 —— 竟是用桑皮纸做的,比普通符纸更能聚气。他双手合十,闭目念起《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声音清越,像山涧的泉水流过青石。
念到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时,他突然睁开眼,右手捻起佛珠,蘸了蘸铜碗里的井水,左手抓起朱砂笔,在碑身的 “护龙” 二字旁画起符来。我凑近一看,那符纹既像佛教的卍字印,又带着道教符录的蜿蜒纹路,朱砂笔划过之处,黑灰竟微微退缩了些。
“佛道同心,净化地灵!” 小明一边画符一边念咒,佛珠在指尖流转,每念一句就蘸一次井水,“节点稳固,天下太平!”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青布衫后背已经湿透,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符纹从碑身蔓延到赑屃的甲壳,像一条金色的锁链缠住邪灰。
突然,碑座的裂痕里冒出黑烟,带着刺鼻的腥气 —— 是黑灰在反抗!小明眼神一凛,加快了诵经的速度:“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将桃木剑插进碑前的泥土,剑尖立刻泛出红光,“疾!” 朱砂符突然亮起金光,顺着黑烟蔓延回去,裂缝里传来 “滋滋” 的声响。
我和陈阳赶紧往桃木阵里加了几张固脉符,父亲则念起金光咒,桃木匕首的微光与碑上的金光交相辉映。阿发叔举着鲁班尺绕碑走动,嘴里念叨着:“木龙镇宅,邪祟莫近!” 阿明也捡起石块,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再有黑衣人来捣乱。
小明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佛珠上竟也泛起淡淡的金光,蘸过井水的朱砂笔像是有了生命,符纹自动往黑灰最浓的地方钻。铜碗里的井水渐渐减少,水面却始终冒着热气,隐约能看见细碎的金光在水中跳动。“这井水果然有灵性!” 李道长赞叹道,“当年彭湃前辈饮此水时,怕是也借了这份正气。”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笔符纹落下,小明后退两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碑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所有符纹同时亮起金光,像一张大网将石碑罩住。黑灰在金光中挣扎,渐渐化作细小的颗粒,被风吹散在空中,连碑座的裂痕里都渗出金色的光。
“快看!” 陈阳指着石碑,原本模糊的 “护龙” 二字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比往日更加苍劲有力,赑屃的眼睛像是蒙了层水光,愈发灵动。周围蔫掉的青草慢慢挺直腰杆,叶片上的灰点消失不见,连刚种下的榕树苗都抽出了新叶。
我快步走到小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揭阳的节点才恢复正常。” 他笑着擦了擦汗,紫檀佛珠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我,“这是师父让我带给你的清心符,能安神定气。”
父亲走过来,递给小明一块乒乓粿:“快尝尝,你婶子今早刚做的。” 小明接过粿子,咬了一大口,豆沙馅的甜香在亭间散开。李道长检查着石碑,脸上满是欣慰:“邪灰已除,龙气归位,这下揭阳的地脉彻底稳了。”
阿发叔突然指着山下:“你们看!舞火龙的队伍来了!” 山道上走来一群后生,抬着扎好的火龙骨架,竹篾上已经糊了彩纸,红彤彤的像一团火。“听说节点保住了,特意来给石碑开光!” 领头的后生笑着喊道,锣鼓声在山谷里回荡。
后生们围着石碑舞起火龙,火光映得碑身的金光愈发耀眼。小明站在我身边,看着飞舞的火龙,轻声说:“我师父常说,佛道本是同源,都是为了守护生灵。” 我点点头,想起昨夜父亲的金光咒,想起今早小明的净化符,突然明白 —— 守护从来不是单一的方式,有人以勇力抵御,有人以法术净化,有人以匠心修补,而这份守护的心意,才是最珍贵的力量。
夕阳西下时,我们把榕树苗种在了石碑旁。小明用井水浇了浇树根:“榕树扎根深,能陪着石碑守龙脉。” 阿发叔在树干上系了红绸,“等这树长大了,就像一把伞,能护住整个节点。” 父亲摸着石碑上的 “护龙” 二字,声音温和:“以后每年都来看看,看看我们守护的这片土地。”
回家的路上,我在牛皮本子上写下:“佛音破煞,符水除邪,兄弟同心,龙脉安和”,旁边画了个捧着铜碗的小明,石碑上的符纹闪着金光。口袋里的清心符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母亲做的乒乓粿甜香混在一起,格外安心。
路过新寮村的分柑桥时,看见几个老人在桥头聊天,说起今早节点的异象,又说起小明的净化仪式,脸上满是感激。“这孩子有出息,守住了揭阳的根。” 一位老人叹道。我想起小明笑着说 “我们是兄弟” 的模样,突然觉得,无论是佛道的法术,还是凡人的勇气,最终都凝结在 “守护” 这两个字里 —— 守护土地,守护亲人,守护那些值得珍视的一切。
夜里,我把小明送的清心符夹进牛皮本子,和那张焦黑的破脉符放在一起。窗外的凤凰树影摇晃,像是火龙在夜色中飞舞。我知道,揭阳的木龙节点会永远安稳,因为这里有石碑镇脉,有榕树扎根,有佛道的正气,更有一群愿意为这片土地挺身而出的人。而那些关于守护的故事,会像龙江的水一样,永远流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