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表现的对别人的善意感到厌恶呢？
为什么不喜欢听别人说喜欢你的电影呢？
林少白缓缓转过头来。
阳光勾勒着他深邃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有些冷硬。
他的目光落在沈北乔脸上，沉默着。
直到沈北乔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该追问时。
林少白才突兀地低声问道：“可以吗？”
“嗯？”沈北乔侧头，一时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问句指向何处。
“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他的声音很轻，被徐徐的微风传送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听完可能会让你觉得有点不愉快。”
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她的意愿，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犹豫：“这样也可以吗？你想听吗？”
“当然可以。”沈北乔微微一怔，随即开口，她的声音同样放得很轻，“我想听的。”
听到了她的回答，林少白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那紧绷的肩线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丝。
“故事很老套的。”
他又笑了笑，这种单纯只是表达笑意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并不常见，今天却是再度出现。
“可能我说几句，你就可以猜到了。”
“还记得，”他的声音低沉，开始了讲述，“金像颁奖前的那个电话吗，我跟你讲过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关于我的第一部电影，并没有拿到最佳导演奖杯。”
沈北乔一怔，她当然记得。
林少白安慰她，当时他人生中第一次颁奖礼，并没有拿到最佳导演。
让沈北乔不要过于在意一个奖杯的得失，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有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刻。
“获得那个奖的，是我的一位学弟。”
林少白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平淡，此刻却莫名显得有些压抑，“一个口口声声崇拜我、视我为偶像并渴望能与我合作的学弟。”
“当时……”
那部名为《蝴蝶》的电影，几乎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每一个将要拍摄的镜头都在纸张上反复预设、绘制、打磨。
其中一组连续的镜头，是他视为整部电影诗意的灵魂所在，是他彼时人生最得意的创作结晶。
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记录在一本分镜手稿里。
“他，”林少白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借着请教的名义，频繁和我沟通。我也毫不吝啬地和他讨论过一些核心构想的灵感来源。”
听到这里，沈北乔的心猛地一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
“后来，他的开刃作横空出世。”
林少白再度抬手，轻轻摸了摸身边温顺的猫咪，“那部电影题材、风格，表面上看确实与我截然不同。但是，有几组镜头……”
“从构图框架、光影比例、到预设的推轨速度和落幅的时机，甚至画面角落里某个无关紧要的静物摆放位置，都太熟悉了。”
“很聪明。”林少白甚至评价了一句，那语气里分辨不出是嘲讽还是真情实意。
“知道如何把核心的东西拆解、重组，放在不同的镜头里，让它看起来像是全新的创造。”
“也很会选，这种手法甚至无法被简单地定义为抄袭。所以，作为原创的我，反而成了匆匆调整镜头的那一个。”
“怎么样？”
他似乎就这样说完了，没有阐述他的痛苦，而是匆匆交代了结局后，就看向沈北乔，“俗套吧？”
沈北乔注意到了他眉宇间重新笼罩的沉郁，抿了抿唇。
横跨了前世今生的疑惑，背后的答案原来是这样的。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原来是这样啊，而是想告诉林少白，人，怎么能用俗套去消解那份伤痛呢。
即使背叛总是重复上演，但当它真切地落在某个人身上时，痛苦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啊。
于是，沈北乔用力摇了摇头。
“没有，很过分。”沈北乔说，“他一定要受到报应啊。”
林少白听了她的话，似乎没想到沈北乔会这样说。
他看着她眉宇之间的隐隐地愤怒情绪，分明是正在为他燃烧的。
林少白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连同着心脏一起微微动了一下。
他飞快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遮掩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嗯，他后来二度抄袭被抓到后，就销声匿迹了。”他轻声说。
随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云朵的脑袋。
猫咪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少白望着猫，大概过了数十秒，突然说道。
“但，”他说，“其实我最近发现，和特定的人相处，也很舒服。”
他再度抬眼，朝沈北乔望了过来。
那眼神似乎有万千思绪，带着点不太熟练的柔软。
那双像毒蛇一样的瞳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像这样温柔。
……
飞机平稳降落在江临机场的跑道上，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在暮色中铺展开来。
沈北乔刚关闭飞行模式，闻妤的信息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闻妤姐：北乔，落地了吧？搞定了，明天和dior签合同。】
紧随其后的，是一份排得满满当当的未来一周行程表。
沈北乔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天，其中一行加粗标红的文字上：
[19：00 dIoR全球代言人官宣仪式暨庆祝酒会（暂定）
地点：江畔星光广场（户外）]
庆祝酒会都安排上了？看来确实是都定下，只等她去签个字了。
只是……
沈北乔微微蹙眉。
这种层级的全球代言官宣，品牌方通常都会选择顶级酒店的私密宴会厅，确保绝对的格调与可控性。
户外广场？
虽然星光广场是江临地标之一，毗邻江畔，风景绝佳。
但毕竟露天，环境不可控，安保难度也大，怎么看都不像是dior这种顶级奢侈品牌的首选。
【沈北乔：落地了，这个地点是要配合dior什么新理念吗，怎么是户外？】
闻妤回复的很快：
【闻妤姐：他们是好像有什么企划，不过说是保密的。】
【闻妤姐：但放心，我看了初版策划案，场地布置和安保都是最高规格，受邀人员也有限。】
既然闻妤姐已经把关过，沈北乔便打消了疑虑。
她随手回了个表示“oK”的表情包，重新看向窗外。
全球代言人啊，感觉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