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闷的巨响如同丧钟，在死寂的病房里轰然炸开！许瞳单薄的身体在强大的电流冲击下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像一具被无形丝线骤然扯动的提线木偶，随即又重重砸落回冰冷的床垫！深蓝色的被单被这剧烈的冲击掀开一角，露出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踝。
“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绵长、如同垂死者最后哀鸣的警报长音！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跳动的绿色波形线，在刚才除颤器电击的短暂跳跃后，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沉，随即变成一条冰冷、笔直、毫无起伏的直线！刺眼的红色报警灯疯狂闪烁，将整个病房映照得如同血海地狱！
“不——！！！”程野的嘶吼声被这巨大的声响和刺耳的警报彻底淹没！他目眦欲裂，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监护仪那条笔直的死亡线上！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狠狠攥紧！捏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
“肾上腺素！1mg静推！快！”主刀医生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凝固的空气！他双手死死按着除颤仪的电击板，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条毫无反应的直线！
护士的动作迅疾如电！针筒刺破皮肤，冰冷的药液被强行推入静脉！
“充电！360焦耳！所有人闪开！”医生再次咆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疯狂！
“哔——！”除颤仪再次发出尖锐的充电提示音！
电击板再次重重按下！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许瞳的身体再次被电流狠狠抛起！落下！
程野的心脏随着那声巨响猛地一缩！仿佛也被那强大的电流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他死死捂住胸口，那里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眼睁睁看着那条笔直的死亡线，在电击过后，依旧……毫无反应！
“不……不……”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猛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这残酷的现实！不可能的！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为了那杯该死的奶茶？！
“加压包扎！血止不住！纱布！快！再拿纱布！”另一个护士的尖叫声带着巨大的惊恐！她双手死死按在许瞳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原本轻薄透气的网状绷带，此刻已经被汹涌而出的鲜血彻底浸透！刺目的猩红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洇透一层又一层覆盖上去的厚厚纱布！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汩汩涌出，滴落在惨白的地砖上，汇聚成一小滩迅速扩大的、粘稠的血泊！
那血！那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程野的视网膜上！瞬间贯通了所有的线索——那道狰狞的旧疤！那个刻在石膏里的“欠”字！那片粉色的糖纸碎片！她狂暴的力量！她撕心裂肺的“脏”！她拒绝的奶茶！她撕碎的病历本……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汹涌的鲜血强行焊接在一起，爆发出毁灭性的光芒！
是它！
是那个“欠”字！
是那个被强行剥离、却带着诅咒的“欠”字！它在报复！它在索债！它在用她的血，偿还那杯微不足道的奶茶？！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崩溃的嘶吼，猛地从程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再也无法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这无形的诅咒吞噬！他猛地转身！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不顾一切地朝着病房门口冲去！
“拦住他！”一个护士的惊叫声响起！
但程野的动作太快！太疯狂！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兽，狠狠撞开挡在身前的一个护士！护士踉跄着摔倒，撞翻了旁边的治疗车！金属器械哗啦啦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程野看也不看！他赤红着眼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拧开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滑腻的汗液！他猛地拉开房门！
冰冷的、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空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灌入他灼热的肺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被砂纸摩擦般疼痛！他踉跄着冲出病房！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身后，病房里刺耳的警报声、医生的吼叫声、护士的惊呼声、金属器械碰撞的噪音……混合成一片巨大的、令人绝望的轰鸣，如同地狱的挽歌，紧紧追随着他！
跑！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离开那个索命的“欠”字！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大脑皮层！驱动着他早已透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力量！他沿着冰冷的、惨白灯光照射下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赤着的脚底踩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混合着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拦住他！快拦住他！”身后传来护士焦急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程野不管不顾！他像一头慌不择路的野兽，猛地拐过一个弯！前方是通往楼下的楼梯口！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脚步沉重而凌乱，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身体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次落脚都几乎要摔倒！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平衡！
冲出住院部大楼后门！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狠狠劈头盖脸地砸在他滚烫的脸上、脖颈上！瞬间激得他一个哆嗦！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灼热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要窒息的呛咳！他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
但他不敢停！身后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猛地直起身！顾不上擦掉嘴角咳出的唾液和血丝，再次朝着前方那片被积雪覆盖的、空旷的医院后院冲去！
冰冷的雪粒钻进他单薄的病号服领口，融化后带来刺骨的寒意。赤着的双脚早已被冻得麻木，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血污的脚印——那是他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雪地上晕开的暗红。
跑！
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逃离！逃离那个“欠”字！逃离那汹涌的鲜血！逃离那刺耳的死亡警报！
后院空旷无人。积雪覆盖着枯黄的草坪和光秃秃的灌木丛。远处，那架熟悉的、爬满了枯萎藤蔓的紫藤花架，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巨大的黑色剪影。
程野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花架，心脏猛地一缩！那个夏天！那个闷热的午后！那个挂在花架高高枝杈上的书包！那个让她失足坠落的地方！那个……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逼到绝境的疯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他站在空旷的雪地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从他口中喷出，瞬间被寒风吹散。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他裸露的皮肤和肺部深处。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大楼门口，没有继续靠近。也许是怕他在雪地里出事，也许是觉得他跑不远。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寂。
只有寒风刮过枯枝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
还有他自己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轰鸣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掌心上。
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沿着手腕内侧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洁白的积雪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污迹。几粒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石膏粉末，如同肮脏的雪粒，正深深地、牢牢地嵌在翻卷的皮肉深处，被新鲜的血液浸泡着，泛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
那几粒灰白……那个“欠”字……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远处那架沉默的紫藤花架上！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一切的源头！那个书包！那杯奶茶！那道疤痕！那个“欠”字！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该死的花架开始的！
一股巨大的、毁灭性的愤怒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剧痛和悲凉的酸楚，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猛烈喷发！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血腥味！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崩溃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弯下腰！那只完好的左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地、狠狠地抓向脚下冰冷的积雪！
指甲刮擦着冻硬的雪壳和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冰冷的雪粒和泥土灌进他的指甲缝里，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疼痛！但他不管不顾！他疯狂地挖掘着！刨着！像一头绝望的、试图在冻土里挖掘出最后一丝生机的困兽！
雪块和冻土被他粗暴地掀开！抛向身后！冰冷的雪水混合着泥土，粘在他的手臂上、脸上、头发上！他赤着的双脚深深陷在冰冷的雪泥里，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他在找什么？
他不知道！
也许是那个早已腐烂的书包？
也许是那片粉色的糖纸碎片？
也许是……那个被深埋在雪下的、该死的“欠”字？！
“奶茶……奶茶……奶茶……”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破碎音节，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逼疯的执念，“……我欠你……我欠你奶茶……还给你……还给你……都还给你——！！！”
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淋淋的心脏里抠出来的！他更加疯狂地挖掘着！双手在冰冷的雪泥里胡乱地抓挠、刨挖！指甲崩裂！指腹被冻硬的雪壳和碎石划破！鲜血混合着泥水，染红了洁白的积雪！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巨大的、毁灭性的冲动在驱使着他！
他要挖出来！
挖出那个“欠”字！
挖出那杯该死的奶茶！
挖出所有的一切！
把它们统统还给她！统统还掉！
就在这时——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雪泥深处，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熟悉的、粗糙的质感！
程野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脏骤然停跳！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用沾满泥雪和鲜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硬物从雪泥里抠了出来。
借着灰蒙蒙的天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块灰白色的石膏碎片。
边缘粗糙，沾满了泥雪。
而在碎片靠近中心的位置——
一个用尖锐物深深凿刻进去的、笔画扭曲、带着巨大绝望和执念的、触目惊心的字——
“欠”！
正是那块被护士从许瞳手臂上清理下来、扔进医疗废物桶的、刻着“欠”字的石膏碎片！
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被谁……带了出来？！扔在了这片雪地里？！
程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捏着那块冰冷的石膏碎片，指关节捏得死白！那个扭曲的“欠”字，如同淬毒的咒文，在灰白的天光下，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
就在这时——
“嘀嘟——嘀嘟——嘀嘟——！！！”
一阵尖锐刺耳、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如同死神的号角，猛地撕裂了医院后院的死寂！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停在了住院部大楼的正门口！
程野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向住院部大楼的方向！
大楼门口，刺眼的蓝红警灯疯狂旋转闪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推着一辆担架车，正从大门里疾冲出来！担架车上躺着一个盖着白色被单的身影！一只缠着厚厚纱布、被鲜血彻底浸透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担架车边缘！刺目的猩红，在惨白的被单和冰冷的雪光映衬下，如同地狱绽放的彼岸花！
是许瞳！
他们要把她转走？！去更大的医院？！还是……去太平间？！
那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大脑皮层！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绝望的嘶吼，猛地从程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顾不上手里的石膏碎片！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拖着早已冻僵麻木的双腿，不顾一切地朝着那辆闪烁着警灯的救护车冲去！
“等等！等等我！等等——！！！”他嘶吼着，声音撕裂般沙哑，带着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他踉跄着，在厚厚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冰冷的雪水灌进他的鞋子，冻得他小腿肚都在抽搐！但他不管不顾！他只想冲过去！抓住那辆救护车！抓住她！
“拦住他！快拦住他！”门口有保安发现了发疯般冲过来的程野，大声喊道！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立刻冲上来，试图拦住他！
程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撞开一个保安！另一个保安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程野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嘶吼着！那只完好的左手疯狂地挥舞着！试图挣脱钳制！他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那辆正在关闭车门的救护车上！透过正在合拢的车门缝隙，他看到了担架上那张苍白得如同石膏的脸！看到了那只无力垂落的、被鲜血浸透的手臂！
“瞳瞳——！！！”他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凄厉绝望，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
“砰！”
救护车的后车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目光！
“嘀嘟——嘀嘟——嘀嘟——！！！”
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起！救护车猛地启动！轮胎在积雪覆盖的路面上打滑了一下，随即咆哮着冲了出去！车尾卷起一片雪雾，迅速消失在医院大门的拐角处！
程野被保安死死按在冰冷的雪地里！他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瞳孔深处一片空洞的死寂！仿佛所有的光，都在那一刻被彻底抽走了！
冰冷的雪粒粘在他滚烫的脸上，迅速融化，混合着汹涌而出的泪水，狼狈地流淌。他摊开那只完好的左手——刚才挣扎时，那块刻着“欠”字的石膏碎片，早已不知何时脱手飞出，掉落在不远处的积雪里。
灰白色的碎片，半埋在洁白的雪中。那个扭曲的“欠”字，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一个无声的、泣血的诅咒，冷冷地注视着他。
也注视着……那辆载着她、消失在风雪中的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