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秋意比往年更浓些,漫山红叶如燃,将通天峰的石阶染得暖意融融,可林逸站在寒潭边,却只觉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直窜天灵。潭水澄澈如镜,倒映着他一身青衫,衣袂间还沾着方才炼丹炉炸开时溅上的火星焦痕,鬓角的发丝被潭风拂动,露出眉宇间尚未散去的疲惫。
“剑心不纯,剑意难凝,这般下去,纵使丹药堆出金丹,也难窥大道真谛。”玄真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老道长负手而立,白袍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目光落在寒潭深处那柄沉寂的断剑上,“此潭名为‘洗心’,三百年前为师便是在此突破心障,你既承了青崖剑道,今日便在此闭关三日,若不能勘破自身执念,这柄‘裂穹’断剑,便永无重铸之日。”
林逸躬身行礼,指尖触及腰间悬挂的剑穗,那是苏清瑶临别时所赠,流苏上的玉佩还带着几分温润的触感。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数月来的种种:炼丹房里一次次失败的爆炉,演武场上被师兄们轻易压制的窘迫,还有苏清瑶在山下挥手时,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担忧。这些画面交织成一张密网,将他的剑意牢牢困住,每当他试图凝聚剑气,心头便会泛起杂念,轻则剑招散乱,重则反噬自身。
“弟子遵命。”林逸褪去外衫,只留内襟,纵身跃入寒潭。潭水冰冷刺骨,瞬间便冻结了他的气血,神识却在极致的寒冷中变得异常清醒。他盘膝坐于潭底,周身寒气缭绕,将他的身影裹成一团白雾。潭底光线昏暗,唯有那柄断剑斜插在青石缝中,剑身上布满锈迹,却隐隐有微光流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林逸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断剑的剑柄,便觉一股狂暴的剑意直冲脑海。那剑意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不甘,像是一位战死的将军在诉说着未竟的壮志。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金戈铁马的战场,黑衣修士屠戮苍生的惨状,青崖先辈手持裂穹剑浴血奋战的决绝,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剑断山的磅礴气势上,随即便是剑身崩裂的巨响。
“这是……裂穹剑的记忆?”林逸心神巨震,神识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他仿佛化作了那位持剑的先辈,感受到了面对强敌时的凛然,也体会到了剑断人亡时的遗憾。那股执念太过强烈,让他的识海翻涌不定,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在冰冷的潭水中晕开一抹暗红。
“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妄,万物皆不妄。”玄真子的声音穿透潭水传来,如晨钟暮鼓般敲在林逸心头,“先辈之憾,非你之过;自身之困,唯你可解。剑道之本,在于本心,而非外物。”
林逸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断剑的锈迹染得发黑,周身的寒气竟已侵入经脉,让他的四肢开始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运转青崖心法,将体内紊乱的灵力缓缓平复。潭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在青石上溅起细微的水花,他凝视着断剑,心中的杂念渐渐清晰:他怕失败,怕辜负师门的期望,更怕自己永远追不上苏清瑶的脚步。
这些执念,便是他剑心的壁垒。
第二日清晨,寒潭上方泛起薄薄的晨雾,林逸依旧盘膝静坐,只是周身的寒气已淡了许多。他尝试着引动体内的剑意,不再刻意追求磅礴的气势,而是将心神沉入丹田,感受着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的轨迹。这一次,那些杂念依旧会浮现,但他不再抗拒,而是任由它们在脑海中盘旋,如同观望着他人的故事。
“原来如此,执念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执念所困。”林逸豁然开朗,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微弱的剑气从指尖迸发,落在断剑的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嗡鸣。那锈迹斑斑的剑身竟微微颤动起来,表面的锈层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寒光闪闪的剑身。
就在这时,潭水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潭底深处升腾而起,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朝着林逸扑了过来。“小小修士,也敢窥探上古剑意,拿命来!”鬼吼声中带着浓郁的邪气,正是当年污染裂穹剑、导致其崩裂的魔障所化。
林逸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住断剑,体内的灵力瞬间爆发。他没有慌乱,而是将刚刚领悟的心境融入剑意之中,剑招不求凌厉,只求沉稳。青衫在潭水中猎猎作响,他手持断剑,迎着黑雾斩出一剑。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剑气所过之处,黑雾如同冰雪消融般退散。
“不可能!你的心障怎么可能这么快破除?”鬼脸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再次凝聚成一道黑色的利爪,抓向林逸的天灵。林逸眼神平静,手腕翻转,断剑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剑气如同一道屏障,将利爪牢牢挡住。他脚尖一点潭底青石,身形如惊鸿般跃起,断剑直指鬼脸的眉心,口中低喝:“青崖剑法,心剑合一!”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修为与刚刚领悟的剑道真谛,断剑上的光芒骤然暴涨,锈迹彻底剥落,露出全貌。剑身狭长,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龙纹缠绕,正是完整的裂穹剑!剑光穿透鬼脸的瞬间,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消散在潭水中,化作点点灵光,融入裂穹剑与林逸的体内。
林逸落地时,只觉体内的灵力暴涨,经脉被拓宽了数倍,原本卡在筑基后期巅峰已久的境界,此刻竟隐隐有突破金丹的迹象。他握着重铸的裂穹剑,剑身上传来一股亲切的气息,仿佛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寒潭的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滋养着他的身体。
“三日之期未到,你竟已破开心障,重铸裂穹剑。”玄真子的身影出现在潭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青崖剑道,后继有人了。”
林逸纵身跃出寒潭,身上的水珠瞬间蒸发,他手持裂穹剑,对着玄真子躬身行礼,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多谢师尊指点,弟子明白,剑道之路,不在于修为高低,而在于本心纯粹。”
玄真子点点头,指着通天峰的方向:“山下传来消息,魔族近日在边境异动,你突破之后,便下山一趟,协助苏丫头等人镇守边境。记住,心剑合一的真谛,不仅在于斩妖除魔,更在于守护苍生。”
林逸握紧手中的裂穹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他抬头望向山下,红叶掩映的山道上,似乎能看到苏清瑶的身影在向他招手。这一刻,他心中再无杂念,唯有剑道与守护之道,在他的识海中熠熠生辉。
寒潭边的秋风依旧萧瑟,却再也吹不散林逸眼底的坚定。他转身朝着通天峰下走去,青衫猎猎,裂穹剑上的光芒划破秋日的长空,留下一道璀璨的剑影。这一次下山,他不再是那个被执念束缚的修士,而是一位真正破茧成蝶、心剑合一的青崖剑修。
山道旁的红叶纷纷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又被剑气轻轻拂去。林逸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剑道的巅峰之上,他知道,前方的道路充满了挑战,但只要本心不变,裂穹剑在手,他便无所畏惧。百年修为的积累,今日终于迎来了质的飞跃,青崖问道之路,从此掀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