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台在屋子正中间，老木头柜台被磨得油光发亮，边缘还留着几道浅痕 —— 是景桓小时候爬柜台碰掉算盘砸的。台上摆着三样老物件：掉了漆的旧计算器，按数字时得用指甲使劲按；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塑料袋，最上面那只印着 “环保” 字样，是社区去年发的；还有个白底红字的搪瓷杯，杯身上 “先进工作者” 五个字都快磨淡了，那是陈桂兰年轻时在机械厂得的奖，她每天早上都要拿布擦一遍，杯沿总沾着点热茶水的印子。
陆建国今年五十六，背有点驼，却总爱穿件深蓝色夹克，袖口磨出毛边了，陈桂兰要给他扔，他却翻出来熨烫平整：“还能穿，扔了可惜。” 每天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他就骑着那辆二手电动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车斗里垫着块洗得发白的帆布，怕蹭坏了牛奶箱。回来时车斗准堆得冒尖，牛奶、面包还带着凉气，新鲜的青菜用稻草捆着，根上沾着湿泥 —— 小区里的张阿姨总说：“建国进的青菜比菜市场的嫩，炒着香。” 他蹲在超市门口整理货箱时，手指粗糙得能看见裂口，指缝里还沾着点米糠，却把每袋大米都码得方方正正，标签朝外：“得让人家一眼看着价钱，省得弯腰问。”
陈桂兰比他小两岁，总扎着低马尾，发间掺了些白丝，却爱别个亮粉色的发卡，说是 “看着显年轻”。她不爱出门进货，就守着收银台，手里总攥着块格子抹布，擦完货架擦柜台，连冷柜玻璃上的水雾都擦得干干净净，能照见人。小区里的阿姨们来买东西，总爱趴在柜台上跟她聊两句：“桂兰啊，景桓最近没去你家超市帮忙？” 她就笑着答：“昨天还来着呢，帮我搬了箱洗衣液。” 说这话时，眼神会瞟向超市门口，盼着儿子能再过来，又怕耽误他找工作。有次张阿姨来买青菜，顺口提：“听说邻市医院在招人，要不帮景桓问问？” 她立刻直起身子，从抽屉里翻出个小本子，一笔一划记下来：“谢谢妹子，我回头跟景桓说说。”
其实超市的活儿不算忙。早上进完货，上午来买酱油、盐的人多些，一过十二点就清闲了。陆建国会搬把小竹凳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听收音机里的《三国演义》，音量调得不大，却能飘到隔壁水果店。陈桂兰就坐在收银台后织毛衣，线团是深蓝色的，绕在竹针上，她织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眼门口：“这线软和，景桓冬天穿肯定暖和。” 要是景桓来帮忙，陆建国就会拍着货架催他：“去把最上面的泡面补一补，昨天李大爷来没买到。” 陈桂兰则会拉开冷柜，拿出瓶原味酸奶，撕了盖子递过去：“刚进的，快喝了垫垫。”
有次景桓蹲在柜台后看招聘软件，顺口提想去外地上班，陆建国正蹲在地上整理啤酒箱，闻言直起腰，腰板疼得 “哎哟” 了一声，却还是拿过收银台旁的小本子，翻开记着账的那页：“你算啊，外地工资五千，租房就得两千，吃饭一千五，再加上水电费、交通费，一个月能剩几百？在家多好，你妈每天给你做红烧肉，还不用你交房租。” 陈桂兰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外面多累啊，受了委屈都没人给你煮碗热汤，在家多舒服。” 话里是劝，眼神却软下来 —— 她不是不让儿子闯，是怕他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