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身后的石门彻底闭合的沉闷回响,仿佛一记重锤砸在陈文的心头,将他与外界那嘈杂、危险但至少还有一丝微弱天光和人气的世界,彻底隔绝。
瞬间,无边的黑暗与一种粘稠如实质的冰冷死寂将他吞没。
这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浓烈到极致的“寂灭”属性力量充斥空间所形成的“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与终结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冰冷的、带着细小棱角的沙砾刮过气管,直透肺腑,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窒息与抗拒感。寒意刺骨,仿佛能冻结血液、凝固神魂。
“嘶——!”
右肩伤口的剧痛骤然飙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些原本只是缓慢侵蚀的湮灭之力黑气,此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躁动起来,与外界环境中无处不在的、更精纯更狂暴的同源力量产生共鸣、共振!阴冷刺骨的痛楚如无数细小的冰锥,从伤口向四肢百骸蔓延,顺着经脉血管直冲心脏和识海,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陈文闷哼一声,踉跄一步,背部重重抵在了刚刚闭合、冰冷粗糙的石门上,才勉强没有摔倒。
“警告!警告!外部环境寂灭属性浓度超标!对宿主生命体征产生严重压制!伤口湮灭之力活性激增300%!侵蚀速度加快500%!宿主生命力流失加剧!(>﹏<)”
“检测到镇山碑碎片与环境中未知高能源头产生超强共鸣!共鸣能级持续攀升!碎片能量输出不稳定!建议宿主立即稳定心神,尝试引导碎片力量对抗侵蚀!(╯°Д°)╯︵ ┻━┻”
系统的警报声在识海中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响起,语速极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显然,这处禁忌之地内部的凶险程度,远超之前的预估。
陈文咬紧牙关,舌尖传来的咸腥味(他咬破了口腔内壁)让他稍微集中了一点精神。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掌心紧握着那块镇山碑碎片。此刻的碎片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滚烫,而是散发出一种灼热却并不伤手的、稳定而温厚的土黄色光晕,光晕流转,勉强驱散了身周尺许范围内最浓重的黑暗,也像一层薄薄的光膜,稍稍抵御着环境中那无孔不入的寂灭侵蚀,让他肩头的剧痛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缓解。
“呼……吸……呼……” 陈文强迫自己进行深长而缓慢的呼吸,尽管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冰锥刮擦般的痛苦。他靠着石门,缓缓站直身体,借助碎片的光芒,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古老甬道。
甬道极为宽阔,高约三丈,宽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由一种浑然一体、颜色深黑、似石非石、似铁非铁的巨型材料砌成,表面光滑却布满细微的、仿佛自然形成的玄奥纹路。碎片的光芒有限,照不到甬道尽头,只映出前方一段深邃不见底的黑暗。空气在这里几乎是凝滞的,只有那源自地宫深处的、低沉而痛苦的嘶吼与嗡鸣,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震得人头皮发麻,心旌摇曳。
陈文将光芒靠近甬道墙壁。土黄色的光晕映照下,墙壁上显露出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不再是岩下村祭坛上那些相对规整、充满仪式感的符文,这里的墙壁上,刻满了巨大、狰狞、充满原始冲击力的浮雕与蚀刻图案!图案的风格粗犷而古老,带着一种蛮荒悲怆的气息。
他看到了星辰拖着长长的、绝望的尾焰从天穹坠落,砸向一片繁荣的大地;看到了大地板块崩裂,岩浆如血泪般喷涌,江河倒灌,生灵在哀嚎中化为齑粉;看到了无数形态模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生灵在灭绝的灾难中挣扎、扭曲、消逝……
而在这些末日景象的中央,往往聚焦于一点——一团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散发出无尽毁灭与混乱光芒的暗影!暗影周围的空间都是扭曲破碎的,仿佛连光线和规则都被其吞噬、湮灭!
这描绘的……难道是上古时期天外异物降临、造成大劫难的场景?陈文心中骇然。这里的图案比祭坛上的更加直接,更加惨烈,充满了直观的毁灭与绝望。
继续向前,图案的内容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先民的身影——他们穿着极其简陋古朴的服饰,面容模糊却透着坚毅与悲壮。他们跪拜在地,似乎在举行某种盛大而痛苦的祭祀仪式;他们以身为祭,将鲜血与灵魂的力量注入大地;他们驱使着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石碑(镇山碑?)虚影,从四面八方轰向那团毁灭的暗影,试图将其镇压、封印……
最后的一组图案,则展示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景象:毁灭的暗影被无数粗大锁链和石碑虚影牢牢束缚在一片中央区域,周围大地破碎,但灾难似乎被局限住了。先民们围绕着这片被封印的区域建立起简陋的村落(岩下村的雏形?),世世代代驻守、膜拜、献祭,以自身生机与某种特殊的信仰愿力,维系着封印,净化(或者说中和?)着逸散的寂灭之力……
整个甬道的壁画,就像一部无声而悲壮的史诗,诉说着岩下村先祖乃至更早时代生灵,为了对抗这场天外浩劫所付出的惨烈代价与绵延不绝的牺牲。
“原来如此……‘圣物’……果然是那场劫难遗留的‘核心’或者说‘最大的碎片’,被封印在此。岩下村的存在,就是为了看守它,用特殊的方法‘安抚’或者‘消化’它……” 陈文心中明悟更深,寒意也更甚。自己竟然闯到了这种地方,怀里还揣着一把可能关联封印的“钥匙”碎片,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但此刻他已无退路。身后石门紧闭,且外部守卫可能已经察觉。他只能向前,寻找那渺茫的生机,或者……至少死个明白。
甬道漫长而压抑,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只有手中的碎片光芒和肩头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那源自地宫深处的嘶吼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吼叫都仿佛直接锤击在灵魂上,让他的意识阵阵模糊。碎片与那未知源头的共鸣也越来越强,左手掌心传来的震颤几乎让他握持不住。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在陈文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死寂和痛苦逼疯时,甬道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
碎片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更加广袤的黑暗稀释,但依稀照亮了轮廓。
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仿佛整座山脉的山腹都被彻底掏空!其规模远超岩下村所在的那个岩洞十倍、百倍!陈文所在的位置,是环绕这巨型地宫、位于高处的其中一条甬道出口,类似于一个悬空的观景平台。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
即使以陈文前世今生加起来的阅历,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屏住了呼吸,暂时忘却了伤痛。
地宫呈不规则的圆形,穹顶极高,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看不到顶,只有零星几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仿佛磷火又似某种特殊矿物发出的冷光,如同遥远的星辰,点缀在无边的黑暗天幕上,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
地宫底部,距离他所在的平台至少有数十丈的垂直落差。底部中央,是一个同样巨大无比的、高出地面约十丈的圆形石台。石台通体漆黑,与甬道材质类似,但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微微起伏,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而真正吸引所有目光的,是石台上方,悬浮着的那件“东西”。
一块大约磨盘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仿佛一块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不断缓慢蠕动、扭曲、变幻着形态的晶体!它并非静止,而是在持续地进行着微观层面的崩解与重组,表面时刻流淌着一种粘稠如液态的、蕴含着毁灭与混乱意境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光”特性,似乎连周围的空间和光线都被其吞噬、扭曲,使得晶体本身看起来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小型黑洞,只是边缘散发着暗金色的“事件视界”!
仅仅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陈文就感到双目刺痛,灵魂传来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意识和存在都要被那毁灭性的光芒所污染、同化!
天外异物!或者说,是天外异物遗留下来的、最具活性和毁灭性的“核心碎片”!这就是岩下村世代膜拜、恐惧、依赖又禁锢的“圣物”!
此刻,这块暗金晶体正散发出强烈的、与陈文手中碎片以及他伤口处湮灭之力同源却精纯狂暴无数倍的能量波动。正是它,引发了持续的嗡鸣,以及与镇山碑碎片的疯狂共鸣!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石台的下方,并非空无一物。
无数条粗大得惊人的、闪烁着金属寒光却又缠绕着暗红色符文的锁链,从石台底部延伸出来,如同巨树的根系,又似囚禁神魔的枷锁,密密麻麻地缠绕、捆绑着一个位于石台正下方地面的……存在!
那是一个庞大的黑影!它的形态极其不稳定,时而凝实,显露出类似人形却又布满扭曲角质和狰狞骨刺的轮廓,高达四五丈;时而又溃散成一团翻涌沸腾、不断向外逸散着漆黑雾气的黑暗云团!痛苦的、非人的嘶吼,正是从这团黑影的核心发出!每一次嘶吼,都伴随着锁链的剧烈震荡和暗金晶体光芒的骤然闪烁,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痛苦而深刻的联系。
“那……那是什么东西?”陈文心中骇然。是被封印在此的、由天外异物力量催生出的怪物?还是……当年被污染、异化后囚禁于此的某个强大存在?亦或是这“圣物”自身意志(如果有的话)的某种具现化?
无论是哪一种,都绝非善类!那黑影散发出的暴戾、痛苦与毁灭气息,比之外部环境的寂灭之力更加直接,更具攻击性!
就在陈文被眼前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时,他左手掌心的镇山碑碎片,与那暗金晶体的共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嗡——!!!”
碎片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土黄色光芒,如同一颗小太阳在他掌心炸开!同时,一股庞大、古老、厚重、蕴含着镇压与守护意境的沛然能量,从碎片中汹涌而出,主动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灌注而入!
“啊——!” 陈文猝不及防,惨叫出声。这股能量并非恶意,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滋养之意(试图修复他被湮灭之力侵蚀的身体),但其量级实在太大,而且与他体内肆虐的湮灭之力属性截然相反,甚至可说是天敌!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狭路相逢,立刻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他的右半边身体,湮灭黑气疯狂蔓延,阴冷刺骨,仿佛要将一切生机冻结、湮灭;他的左半边身体,则被土黄色的厚重暖流充斥,暖流所过之处,经脉胀痛,血气翻腾,却也将蔓延的黒气稍稍逼退。
冰火两重天!不,是寂灭与守护的生死绞杀场!
陈文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两股截然不同、却都强大无比的力量从内部撕裂!他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平台边缘,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而下方,那暗金晶体似乎也被这突然强烈起来的“钥匙”共鸣所刺激,表面流转的暗金色光芒骤然变得狂暴起来,蠕动的速度加快,散发出的毁灭波动更强!
“吼——!!!”
石台下那被锁链束缚的黑影,仿佛受到了双重刺激(晶体异动和镇山碑气息),发出了更加暴怒和痛苦的嘶吼!它挣扎的力度陡然增大,无数粗大的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暗红色的符文剧烈闪烁,仿佛随时可能崩断!
整个地宫都在这嘶吼和挣扎中微微震颤起来!穹顶有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
“宿主!宿主!坚持住!尝试用意念引导镇山碑碎片的力量!将它引向伤口,进行定点镇压和净化!不要让它在你体内乱窜!系统能量不足,辅助调和功能受限!主要靠你自己了!(;′??Д??`)”
系统的声音带着焦急和虚弱。它之前为了推算路线和抵御外部扫描消耗甚大,此刻在这寂灭之力浓郁的核心区,更是如同风中之烛。
陈文死死咬紧牙关,几乎将后槽牙咬碎。他强迫自己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意识,凭着前世多年冥想和研究带来的强大精神力基础,艰难地、一点点地收束着左半身那横冲直撞的厚重暖流,将它们想象成一道道堤坝,一条条引水渠,努力引导着,向右肩那湮灭之力的源头——伤口处汇聚、包围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精细的过程,如同在体内进行一场没有麻醉的微观战争。每一次精神力的牵引,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和两种力量碰撞的冲击。
但渐渐地,在他顽强的意志力作用下,左半身的土黄暖流开始变得有序,形成一层层包裹之势,缓慢而坚定地压向肩头的黑气。黑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反扑,与土黄光芒交织、消磨,发出滋滋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剧痛依旧,但那种身体被两种力量生生撕开的撕裂感,终于有所缓解。
就在陈文与体内力量苦苦搏斗,刚刚取得一丝微小平衡的刹那——
地宫另一侧,某个更高的、似乎是主入口方向的平台上,骤然亮起了大片的火把光芒,以及……一种更加凝实、带着怒意的符文光亮!
一个苍老、愤怒而惊惶到极点的咆哮声,借助某种扩音法阵(或特殊地形),如同炸雷般在整个广阔的地宫中轰然回荡:
“混账!!!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圣坛禁地!!!”
是村长的声音!
紧接着,嘈杂而迅疾的脚步声、金属甲胄碰撞声、拉弓搭弦的紧绷声,从那个方向潮水般涌来!
岩下村的守卫,在村长的亲自带领下,终于追到了这里!他们显然拥有正常开启主入口的方法,速度远比在废弃区域摸索的陈文要快!
真正的绝境,此刻才露出它全部的、狰狞的獠牙!前有暴走的“圣物”与恐怖的黑影,后有倾巢而出、杀气腾腾的追兵,而他自己,则深陷力量冲突的泥潭,动弹维艰!
陈文跪在平台边缘,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抬头望向前方那暗金晶体与恐怖黑影,又用眼角余光瞥向火光骤亮、人影憧憧的入口方向,心中一片冰凉。
这回,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