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扭曲之镜”号回归,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整个天工宗,尤其是“普罗米修斯”号内部,彻底变成了一座永不停歇的疯狂工厂。没有白天黑夜,只有闪烁的符文灯和一个个熬红了双眼却精神亢奋的研究员。灵石像流水一样消耗,堆积如山的稀有灵材被送入熔炉,化作一个个精密的、前所未见的构件。
“普罗米修斯”号中央主控室。
“A-72号结构模型模拟通过!与核心法则框架的兼容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三!”
“高维能源引导矩阵b-19版充能测试完成!能量逸散率低于千分之一!我的天,这太稳定了!”
“复刻进度……百分之三十七……百分之三十八!”
谢渊站在巨大的光幕前,他那副灵气眼镜的镜片上,数据流刷新的速度快到形成了一片光的瀑布。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在他的指挥下,数以千计的阵法师和符文师正以一种近乎极限的效率,将那份来自维度核心的浩瀚知识,一点点地转化为现实。
一个房屋大小的、由无数半透明晶体构件组成的菱形框架,正在主控室下方的巨型建造坞中缓缓成型。它还只是一个骨架,但其内部流转的微光,已经开始自发地与周围的空间法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大门滑开。
“停一下。”
姜遥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整个嘈杂而狂热的控制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她。
“小师妹?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吗?”谢渊第一时间紧张地问道,“是材料应力不对,还是法则接口有冲突?”
“不,四师兄。”姜遥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主控台中央,“你和大家做得非常完美,复刻工作的进度远超我的预期。但,我叫停,是因为我发现,我们从一开始,或许就想错了。”
想错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三个月的呕心沥血,难道方向是错的?
姜遥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她抬手在主控光幕上划过,所有复杂的工程蓝图瞬间消失,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师尊,墨渊长老,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都来一下吧。”她通过宗门内部的通讯阵法,发出了邀请。
很快,玄机子、墨渊长老以及几位亲传弟子都出现在了主控室。他们看着神情异常严肃的姜遥,都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遥遥,怎么了?”玄机子温和地问道。
姜遥深吸一口气,指向光幕中的那片星空。“我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维度核心来对抗扭曲灵气,如何解决归墟之眼。我们的目标,是‘生存’。但是,在解析维度核心最底层的逻辑,尤其是那段关于‘逻辑病毒’的净化协议时,我发现了一个被我们忽略了的,更本质的问题。”
她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星空中出现了一个孤独的人形光点。
“这是传统的修士。”
光点开始向上攀升,但周围的环境却在不断变得浑浊、混乱,充满了代表“扭-曲”的红色数据流。光点攀升得越高,受到的侵蚀就越严重,最终,它在半空中闪烁了几下,被混乱所吞噬,或者艰难地突破一层屏障,进入一个更高、但也更不稳定的空间。
“飞升。”姜遥吐出这两个字,“我们一直以为的飞升,是个体行为。一个生命体,通过修炼,将自身的灵子结构提升到极限,试图强行突破维度的壁垒,进入更高层次的世界。这像什么?像一个没有防护服的人,想要徒步穿越布满致命辐射的区域。成功率极低,而且就算成功了,也无法保证在新环境中能活下去。所谓飞升之路断绝,本质上,是环境变得恶劣了,这条路从羊肠小道,变成了死亡禁区。”
众人沉默着,这是修仙界万古以来的共识,也是所有顶尖修士心中最大的痛。
“但是,”姜遥话锋一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近乎神圣的狂热,“维度主宰文明留给我们的,不是一件救生衣,而是一整套星际移民的蓝图!我们一直想着怎么修补漏水的船,但他们给我们的,是建造一艘能横渡宇宙的方舟的说明书!”
她猛地一挥手,光幕上的画面彻底变了。
那个孤独的光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完整的、散发着蔚蓝色光芒的星球模型——凡尘界。
“我将其称为,‘文明维度跃迁理论’。”姜遥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主控室中,“我们为什么要一个个地去冒险?为什么不能作为一个整体,一个文明,一起‘飞升’?”
她的手指在星球模型上轻轻一点,一道道由“普罗米修斯”号解析出的法则之链,如同光带般缠绕住了整颗星球。
“通过掌控维度核心这种级别的高维能源和法则干预技术,我们理论上,可以将整个文明圈,甚至整个凡尘界的宏观灵子结构,进行整体性的、有序的提升!让我们的世界,集体适应高维空间的法则!这不是个体的‘偷渡’,这是一场有组织、有准备的‘文明大进化’!”
这一刻,主控室里落针可闻。
玄机子和墨渊长老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们活了近千年,从未听过如此疯狂,又如此……宏伟的构想。
把整个世界一起带走?这……这已经不是修仙,这是创世神才有的手笔!
“这意味着,”姜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里面燃烧着名为‘真理’的火焰,“未来的我们,将不再被三维世界的法则所束缚。我们可以带着我们的山川、河流、宗门、亲人,自由地穿梭于不同的维度之间,去探索,去学习,去真正地见识这个宇宙的广阔!这,才是我所追求的——物理飞升!”
短暂的死寂之后,林溪第一个发出了尖叫:“我的天!把整个世界打包带走?遥遥!你简直是个天才!这比炸平一座山脉刺激一万倍!”
谢渊扶着眼镜,手指在飞快地掐算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理论上可行……以维度核心为基点,建立覆盖整个世界的法则共鸣场……所需能量是天文数字,但并非无法实现……我的天……”
陆元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这得花多少灵石……不,这已经不是灵石能计算的工程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清霜,缓缓走到了姜遥身边。她看着光幕中那宏伟的蓝图,那双冰雪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整个星辰大海。她没有说话,只是背后的古剑,发出了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那剑鸣声中,不再只有锋锐和秩序,更增添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厚重的守护之意。
她的剑,不仅要守护一个人,更要守护一个文明的远航。
“师尊,”姜遥看向玄机子,“我需要您的支持。这不是天工宗一个宗门能完成的事业。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维度方舟’。”
光幕之上,一颗庞大的、足以容纳整个天工山脉,甚至更大范围的浮空大陆的结构图,缓缓浮现。它就像一艘由无数齿轮、阵法和生态圈构成的星海方舟,宏伟得令人窒息。
玄机子久久地凝视着那幅蓝图,他那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撼、激动与敬畏的神情。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尽了千年的暮气。
“好一个‘物理飞升’……”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弟子,对着整个天工宗的高层,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从今日起,天工宗所有资源、所有人力,全部向‘维度方舟’计划倾斜!遥遥,你就是这个计划的总设计师!需要什么,为师倾尽所有,也给你找来!”
“是!”整个主控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姜遥点了点头,她没有时间去感受激动,她的大脑已经开始了更高效率的运转。
“三师姐!”
“在!”林溪立刻站得笔直,满脸兴奋。
“方舟的整体结构设计、空间布局、生态循环系统,全部交给你!我要它不仅能住人,还要能承受住高维风暴的撕扯!你是最好的爆破专家,也一定能成为最好的结构工程师!”
“保证完成任务!”林溪的眼中冒着光。
“四师兄!”
“我在。”谢渊推了推眼镜,神情专注。
“方舟的动力与能源系统!以我们复刻的‘维度核心’为基础,我要你为方舟打造一颗永不熄灭的太阳!它是我们远航的全部依仗!”
“明白。”谢渊重重地点头,他的识海中,已经开始构建起一座比盘古遗迹中那颗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超级能源炉。
姜遥最后看向洛清霜,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大师姐。方舟需要一面最坚固的盾。我需要你研究一种全新的剑道,我称之为‘维度庇护’。当方舟跃迁时,你的剑,就是我们整个文明的屏障。”
洛清霜看着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姜遥知道,她已经将此当成了自己新的“道”。她的剑,将要丈量的,不再是大地,而是时空的边界。
“至于师尊和墨渊长老,”姜遥恭敬地说道,“物理飞升,飞升的不只是物质,更是文明本身。人才的培养,知识的传承,资源的储备,以及……如何说服整个修仙界加入我们。这些社会层面的构建,就要拜托您二位了。”
玄机子与墨渊长老相视一笑,眼中是同样的豪情万丈。
“放心去做吧。”墨渊长老沉声道,“老夫这就去联系道统盟那些老家伙。他们若是不同意,老夫就让他们亲眼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
一场史无前例的会议结束了。
但一场席卷整个修仙界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当“物理飞升”与“维度方舟”的宏伟蓝图,以天工宗为中心,开始向整个东域,乃至更遥远的中州五域扩散时,整个世界都为之沸腾。
无数的质疑、嘲笑、震撼、狂喜,交织在一起。但更多的,是那些困顿于瓶颈,看不到前路,在扭曲灵气的时代下苦苦挣扎的修士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无数有志之士,炼器师、阵法师、丹师,甚至是一生都在与土地打交道的灵农,都开始向着天工宗的方向汇聚。
他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灵子物理学”,但他们都听懂了那句话——
带着我们的世界,一起飞升!
一个属于凡尘界的,以整个文明为单位的创世计划,在这一天,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