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刘荣的意外溺亡,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未央宫内外激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景帝刘启在短暂的巨大悲痛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与无尽的猜忌。他绝不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意外!时机太过巧合,手法太过利落。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所有可能的得益者——尤其是那位被圈禁的胶东王刘彻,以及其背后可能残存的势力。中尉周亚夫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侦骑四出,对胶东王旧部、乃至与馆陶长公主有过密切往来的人都进行了严密的调查和清洗,一时间,长安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然而,无论怎么查,所有的线索都似乎指向那场“意外”,找不到任何直接指向刘彻或其母族王氏的铁证。这结果,反而让刘启心中的疑云更重,对刘彻的看管也愈发严厉,几乎形同软禁。
长乐宫的窦太后,在听闻刘荣“死讯”后,沉默了很久。她那双盲眼仿佛能看透人心。“死了?倒是干净……”她低声自语,语气莫测。她并不完全相信这个结果,但她更关心的是大局。刘荣“已死”,储位再度空悬,帝国的未来仍需谋划。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召见梁王刘武(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派来的使者,言语间流露出对“兄终弟及”古制的怀念与暗示。她要在有生之年,为自己最属意的继承人,铺平道路。
· 朝堂的暗涌: 丞相卫绾在惊惧之余,也暗自庆幸自己那枚“黑子”送出得早,如今刘荣“已死”,他与胶东王那边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反而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或许未来还能有用。但他此刻更加谨慎,在皇帝巨大的悲愤和猜疑下,他选择紧紧闭上嘴巴,全力配合周亚夫的“调查”,不敢有丝毫异动。其他朝臣则各怀心思,有的开始暗中向梁王示好,有的则观望犹豫,不知这帝国的航船,最终将驶向何方。
被严密监控的刘彻,在得知刘荣“死讯”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一丝本能的、被压抑的侥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更深的危机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不可能是意外!但他同样清楚,无论是不是他做的,父皇和所有人都会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他如今的处境,比之前更加危险。
“韩嫣。”他屏退左右,只留下这个最核心的心腹,声音低沉如冰,“查,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暗线,给孤查清楚,到底是谁……或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需要知道真相。如果真是别人做的,那意味着有一股隐藏得更深、更可怕的力量在搅动风云;如果……如果是刘荣自己……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他这位看似仁弱的兄长,心机之深,远超他想象!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棋局中,对手不再仅仅是父皇和朝臣,还可能包括那个“已死”的兄长,以及更多隐藏在迷雾中的身影。他必须更加隐忍,更加谨慎,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冰而出的时机。
化名“容留”的刘荣,在南方的村落里,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他通过一些极其隐秘的渠道(或许是某个对他心怀感恩、最终选择追随他并协助他假死的旧日东宫属吏),断断续续地了解着长安的动向。
当他得知父皇的悲愤、朝局的紧张、以及对刘彻变本加厉的监控时,他沉默了很久,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与无奈。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他别无选择。
他也得知了祖母窦太后对梁王刘武的倾向。这让他感到一丝忧虑。梁王叔父性情骄纵,若由其继位,恐非国家之福。但他如今已是“死人”,无力也无法干预。
他只能尽力做好眼前的“容留”。他教导村民识字算术,将一些简单的医理和农耕知识编纂成册,悄悄传播。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却又无法完全割舍对那片他曾属于的天地的牵挂。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孤独,但他坚信,让这方水土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他对“仁政”最真实的践行,也是对那亡国预言最有力的回应。
就在未央宫因储君“夭折”而暗流涌动之际,帝国边疆,烽烟再起。
匈奴趁着汉廷内部动荡、主少国疑(虽无主,但储位空悬人心浮动)之机,大举入寇代郡、雁门,杀掠吏民,畜产损失无数!
几乎是同时,关东地区再遭蝗灾,虽然规模不及天幕所示,但也让本就未完全恢复元气的民生雪上加霜!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天灾不断!
未央宫再次陷入焦头烂额之中。刘启强撑着病体(连日来的打击让他健康状况急剧下滑),调兵遣将应对匈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然而,朝中因缺乏众望所归的储君,政令的执行效率大打折扣,各方势力在具体事务上互相掣肘,救灾与御敌都显得力不从心。
“国无储君,如屋无梁啊!” 一些老臣在私下里忧心忡忡地叹息。
储位之争,在这内忧外患的逼迫下,变得更加紧迫和尖锐。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那个“已死”的太子刘荣,他留下的权力真空,以及他选择远遁所带来的未知变数,正将这风暴,引向一个更加莫测的方向。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进入中盘。而执棋者们,谁又能看清这盘棋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