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道观的晨钟破雾而起时,林砚已立在观后演武场。露打青衫,指尖攥着木剑,循着清虚道长所授心法运气,丹田暖意缓缓流转,顺着经脉淌至四肢,后背旧伤的隐痛竟淡了几分。他挥剑劈出,剑风扫过草叶,却力道涣散,剑势半途便坠了下来,掌心磨出红痕,额角沁出细汗。
“心浮则剑乱,意散则力空。”清虚道长缓步走来,手中拂尘轻挥,“青竹坞之仇记在心上,却不可让恨缠了剑路,你要练的不是夺命刃,是稳心剑。”
林砚收剑躬身:“晚辈明白,只是每每想起族人惨死之状,便难平心绪。”
道长抬手点向他眉心,一缕清寒气劲渗入,躁动感骤然消散:“仇要报,路要走,心定方能窥得剑谱真意。今日练吐纳心法,午时再试剑招。”
林砚颔首应下,盘膝坐于青石上,闭眼调息。晨光穿过松枝落在肩头,暖意融融,他摒除杂念,专注于丹田气息流转,一呼一吸间,竟渐渐忘了外界纷扰,只觉周身灵气缓缓汇聚,与体内气息相融。这般静坐至午时,起身挥剑再试,木剑劈砍间竟带了几分沉劲,剑势虽仍生涩,却不再似先前那般散乱。
陆明远寻来时,见他练剑正酣,青衫翻飞,木剑与石碰撞出脆响,忍不住喝彩:“林兄进步好快,几日功夫,剑势便稳了许多。”
林砚收剑转身,额角汗湿:“道长指点得当,只是离成事还差得远。”
“能有这般进展已是不易,”陆明远递过水壶,“我今日下山打探,听闻暗阁近日在搜捕药谷弟子,苏清辞姑娘怕是处境凶险。”
林砚接过水壶的手一顿,想起密林间苏清辞舍命护青冥草的模样,心头一紧:“药谷与暗阁素有嫌隙,他们这般搜捕,怕是要对药谷动手。”
“江湖上已有风声,说暗阁集齐了三种毒草,要炼制噬心蛊,需药谷的解毒秘方才可破解,他们抓苏姑娘,定是为了逼问秘方。”陆明远面色凝重,“可我们如今武功未成,即便知晓,也难相助。”
林砚攥紧木剑,指节泛白。他想即刻下山寻苏清辞,却知自己此刻下山,无异于自投罗网,连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救人。清虚道长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心定方能成事,急则生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焦躁:“先沉心修炼,待武功有进,再设法打探药谷消息,若苏姑娘真有危难,断不能坐视不理。”
往后数月,林砚日夜勤练。清晨吐纳调息,午时钻研剑招,入夜便听清虚道长讲江湖秘辛、青竹坞旧事。道长说,他爹娘曾是江湖有名的侠侣,因不愿将《玄砚剑谱》交予暗阁,才隐居青竹坞,只求安稳度日,却终究没能躲过追杀。而那半枚玉珏,不仅是秘地钥匙,更藏着剑谱的入门心法,需以自身气血温养,方能解锁其中玄机。
林砚每日睡前,都会将玉珏贴在胸口,以心法催动气血温养。玉珏起初微凉,渐渐变得温热,偶尔会浮现细碎纹路,似剑招图谱,却转瞬即逝。他反复记诵纹路模样,次日练剑时尝试模仿,剑势竟愈发流畅,木剑劈出时,竟能划出淡淡剑影。
这日午后,林砚正练剑,忽觉丹田气息翻涌,玉珏骤然发烫,胸口传来一阵刺痛,随即一股强劲力道从玉珏溢出,顺着经脉直冲四肢。他浑身紧绷,剑势不受控制地加快,木剑劈砍、挑刺,每一招都精准利落,竟与玉珏浮现的纹路全然契合。待力道消散,他收剑而立,气息微喘,却觉浑身轻快,后背旧伤彻底痊愈,体内力道也强盛了数倍。
“玉珏心法已解入门,你总算窥得剑谱皮毛。”清虚道长走来,眼中闪过赞许,“只是这剑谱霸道,需以正气压制,若日后被恨念裹挟,极易走火入魔。”
林砚拱手:“晚辈谨记道长教诲,绝不以剑作恶。”
“你根基已稳,可试试真剑了。”道长递过一柄长剑,剑身泛着寒光,剑尾系着红绳,“此剑名‘青锋’,乃你爹娘当年佩剑,他们临终前托人送至衡山,盼你日后能持剑守义。”
林砚接过青锋剑,指尖抚过剑身,冰凉触感传来,眼眶忽然泛红。他仿佛能想见爹娘持剑护坞的模样,心头恨意翻涌,却又迅速压下,握紧剑柄:“晚辈定不负爹娘所托,持青锋,除奸邪。”
道长点头:“暗阁近日动作频频,寒渊阁异动不断,怕是要对江湖各派动手。你需尽快下山,联络正道门派,共抗暗阁,同时寻苏清辞下落,她知晓暗阁不少秘辛,对你寻另一半玉珏亦有相助。”
林砚眸色坚定:“晚辈今日便下山。”
陆明远听闻他要下山,当即上前:“林兄,我与你同去,也好打探我门派消息。”
“落霞派遭袭已有数月,你且先在此修炼,待我联络各派后,再一同寻你师门弟子。”林砚道,“衡山虽非绝对安全,却比山下稳妥,你留在此地,莫要贸然行事。”
陆明远知晓他顾虑,点头应下:“林兄一路保重,若遇危难,可遣人传信。”
林砚收拾行囊,将青锋剑、半枚玉珏与沈疏寒所赠玉佩贴身收好,向清虚道长躬身行礼:“晚辈下山后,定尽力联络正道,不辱使命。”
道长抬手:“前路多险,记住,剑可伤人,亦可护人,砚心藏义,剑方有魂。”
林砚颔首,转身踏出道观。山风拂面,青衫翻飞,他握紧青锋剑,目光望向山下,眼底满是坚定。数月修炼,磨去了几分浮躁,添了几分沉稳,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着追杀的青竹坞遗孤,而是持剑赴险、欲平江湖乱局的武者。
山下云雾渐散,江湖路远,暗阁的阴影仍笼罩四方,可林砚的脚步却愈发沉稳。青锋出鞘,砚心淬剑,这一战,他避无可避,亦无需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