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逆水而上,船桨拍击浪涛的声响混着身后箭矢破空声,在江面炸得密集。林砚挥剑格挡,剑身扫过箭簇迸出寒光,溅起的水珠打湿粗布短打,贴在后背凉得刺骨。被打晕的漕帮副帮主瘫在船舱角落,腰间玉牌随着船身颠簸磕碰船板,发出细碎闷响。
“公子,上游有浅滩,船行不快,他们要追上来了!”船夫急得额头冒汗,撑篙的手不住发抖,目光瞟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快船,声音发颤。
林砚抬眼望向上游,雾气散后天光露了些,隐约见岸边芦苇密匝如墙,浅滩处水色变浅,泛着细碎浮沫。他俯身拎起副帮主衣领,指尖扣住其腕间经脉,沉声道:“醒了说,不然丢你下水喂鱼。”指力加重,副帮主闷哼一声睁眼,刚要挣扎,便被林砚按在船舷边,半个身子探向江面,江水溅在脸上,凉意瞬间浸透。
“秘库在哪?林家灭门是不是漕帮与前朝秘卫合谋?”林砚语气冷得像江风,目光盯着他眼底慌乱,“再瞒,现在就松手。”
副帮主喉结滚动,望着身下湍急江水,脸色惨白如纸:“秘…秘库在漕帮总坛地下,由秘卫旧部看守,藏的不只是兵器,还有前朝藏宝图…林家灭门是因为林大人当年查秘卫走私,撞破了根基!”
林砚指力微松,眸底翻涌着惊涛——爹娘当年竟是朝廷暗线,查秘卫走私才遭灭口。他刚要再问,身后快船已追至丈许外,一名蒙面人纵身跃来,长刀劈向船尾,船板被劈出一道深痕,木屑飞溅。
“先解决追兵!”林砚将副帮主拽回船舱,反手关上门,提剑跃至船尾。来袭之人刀法凌厉,刀风裹着江水拍来,林砚侧身避开,长剑斜挑,正中对方手腕,长刀脱手坠入江中。不等对方反应,他脚尖轻点其肩头,身形借力跃起,长剑横扫,又将两名跃来的蒙面人劈落水中,江水瞬间泛起暗红。
可漕帮快船越来越多,足足围了五艘,蒙面人源源不断袭来,刀箭交织,将漕船裹在中间。林砚虽身手卓绝,久战之下也渐感力竭,手臂被箭簇擦过一道血痕,鲜血渗出来,顺着剑身滴入江面。
“公子,浅滩到了!”船夫嘶吼着将船撑向岸边,船底蹭过沙石,发出刺耳声响,速度骤然放缓。林砚眸色一沉,知晓此时弃船是唯一出路,转身踹开船舱门,拎起昏迷的副帮主,对船夫道:“你往芦苇丛深处躲,他们要的是我,不会为难你。”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劈向船身,船板断裂,江水涌进船舱。林砚不再耽搁,纵身跃上岸,脚踩沙石稳住身形,拎着副帮主钻进芦苇丛。身后蒙面人纷纷登岸追赶,脚步声踩断芦苇,在身后紧追不舍。
芦苇丛密不透风,枝叶刮得脸颊生疼,林砚深一脚浅一脚前行,耳听着身后追兵渐近,抬手将副帮主扛在肩上,提气加快脚步。他知晓这一带是漕帮地界,寻常百姓不敢靠近,想要脱身,只能往深处走,寻一处隐蔽之地藏身。
行至半刻,前方忽然出现一处废弃渡口,只剩半截残破木桥,桥下是窄窄的支流,水流平缓。林砚眼睛一亮,扛着副帮主跃过木桥,钻进渡口旁的破旧草棚。草棚早已荒废,屋顶漏着天光,墙角堆着干枯的稻草,正好能藏身。
他将副帮主扔在稻草堆上,刚要喘口气,便听芦苇丛传来脚步声,有人喊道:“人肯定往渡口跑了,搜!”林砚握紧长剑,缩在稻草堆后,屏气凝神——草棚空间狭小,若被搜到,便是死局。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草棚外,有人伸手掀开破旧的草帘,光线涌入,照亮棚内尘埃。林砚眸色冷冽,握紧长剑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伴着清脆的铜铃响,还有人喊道:“漕帮之人,竟敢在此行凶,当我江南巡盐司不存在?”
棚外追兵顿时乱了阵脚,有人骂道:“巡盐司怎么来了?快走!”脚步声匆匆远去,很快没了声响。林砚松了口气,缓缓起身,透过草帘缝隙向外看,只见渡口旁来了一队人马,身着官服,腰佩腰牌,为首之人骑着白马,一袭青袍,眉眼锐利,正盯着芦苇丛方向,语气冷厉。
他知晓江南巡盐司专查漕运走私,与漕帮向来不和,今日倒是碰巧遇上,解了燃眉之急。林砚整理了下衣襟,拎起仍在昏迷的副帮主,掀帘走出草棚。
为首的青袍官员见他出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血痕与手中的人身上,眸色微动:“阁下是谁?为何带着漕帮副帮主在此?”
林砚拱手行礼,语气平静:“在下林砚,追查张校尉遇害一案,此人是关键人证,方才遭漕帮追杀,幸得大人解围。”
青袍官员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扫过他腰间隐约露出的剑柄,忽然道:“林砚?可是十年前京城林家遗孤?”
林砚心头一震,抬眼看向对方,眸底满是警惕:“大人如何知晓?”
青袍官员翻身下马,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家父当年与林大人同僚,知晓林家一案内情。我名苏衍,现任江南巡盐司主事,正追查漕帮走私,与你所求一致。”他抬手示意手下守住渡口,“此处不宜久留,随我回巡盐司衙门,既能审此人,也能护你周全。”
林砚望着苏衍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昏迷的副帮主,知晓单凭自己,难审出更多真相,且漕帮不会善罢甘休,巡盐司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去处。他颔首应下:“有劳苏大人。”
苏衍摆手,让人将副帮主绑好带上,自己则与林砚并肩走向马匹。上马时,林砚摸了摸衣襟内的玉佩,两半玉件相贴,似在呼应着什么。漕帮围堵已破,可秘库之秘、身世之谜仍在迷雾中,巡盐司的出现,是转机,还是又一场漩涡的开端,他无从知晓,只知握紧手中剑,顺着真相的线索,一步步走下去。
白马踏过沙石,朝着远处城镇疾驰而去,身后芦苇丛随风晃动,江风卷着浪涛声远去,而藏在暗处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带着浓重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