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京前三日,林砚把《微光集》包了层新书皮,又将两块鹅卵石仔细收进背包侧袋,指尖反复摩挲着稿纸边缘——总决赛要求带一篇个人代表作参与终评,他选了修改数遍的《云海寄信人》,删去了当年悬浮的奇幻桥段,添了工地脚手架的风、老书店的灯、河边鹅卵石的凉,让故事里的少年多了几分烟火里的韧劲,不再是飘在云端的空想。
李叔特意关了半天书店,拉着他去街边小馆吃饭,杯沿碰在一起时,温热的酒液晃出细碎光晕:“到了北京别怕,你的字里有根,扎在生活里,比啥都扎实。”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枚磨得发亮的铜制书签,正面刻着“砚不凉,心长明”,“当年老作者送我的,如今转赠你,落笔要沉,初心要热。”
林砚攥着书签塞进胸口口袋,暖意透过布料渗进来,鼻尖微酸。这些年在老书店蹭灯改稿、听李叔讲过往事,这家藏在巷尾的小店,早成了他追梦路上的避风港。临走时李叔往他背包里塞了袋晒干的桂花,“泡水喝,解乏,也记着家里的味。”
回家时母亲正蹲在衣柜前翻找衣物,把叠得整齐的薄外套放进行李箱:“北京比家里冷,早晚多穿点,钱我和你爸凑够了,装在你侧兜,省着花但别亏着自己。”父亲坐在一旁擦着他的旧钢笔,笔身早已掉漆,却被磨得光滑,递过来时沉声道:“写东西要真心,做人要踏实,到了那边多学多看,不丢人。”
林砚接过钢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无数个深夜,父亲坐在客厅等他改稿,默默递来一杯温牛奶,从不说支持,却从没拦过他伏案的身影。原来那些沉默的牵挂,早已成了砚台里的墨,浓淡相宜,托着他的笔往前走。
出发那日,陈野来车站送他,怀里抱着本崭新的创作手册,扉页写满了同学的祝福:“我初审过了但没进决赛,你替我去见那些畅销书作者,记得拍照片!等你回来,咱去苏晓说的甜品店雏形看看,她最近租了小铺面,正装修呢。”
火车鸣笛时,林砚挥手告别,车窗掠过熟悉的街道、河边的鹅卵石滩、老书店的招牌,那些藏着初心的场景渐渐缩小,最后缩成眼底的一点光。他靠窗坐下,掏出铜书签放在桌板上,阳光落在“砚不凉,心长明”六个字上,亮得晃眼。
一路向北,窗外的风景从青瓦白墙变成高楼林立,林砚翻开创作手册,指尖划过同学的字迹,忽然想起苏晓发来的装修视频:小铺面不大,墙面刷成暖黄色,窗边留了块摆书架的地方,她说“等你成了作家,这里就放你的书,客人吃甜品时能读两句”。嘴角不自觉扬起,原来追梦从不是孤身一人,有人守望,有人同行,便有了一往无前的底气。
抵达北京时已是傍晚,秋风吹得衣角翻飞,陌生的街道车水马龙,霓虹灯光织成璀璨的网,比家乡的星空更亮,却也多了几分疏离。组委会安排的住宿在文联附近的民宿,同屋住的是来自南方的女孩许清,手里攥着厚厚的手稿,眼里满是和他当年相似的局促与热忱。
“你也是来参加总决赛的?”许清率先开口,声音轻轻的,“我写了五年,这是第一次闯到总决赛,总怕自己不够好。”
林砚笑着点头,指了指桌上的铜书签:“我也怕过,但有人说,字里有根就不怕。你写的啥类型?”
“写家乡的非遗手艺,”许清翻开手稿,纸页上满是细腻的描写,“我外婆是竹编艺人,手艺快失传了,我想把它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
两人聊着各自的创作初心,从深夜到凌晨,陌生的疏离感渐渐消散,只剩追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原来不管来自哪里,怀揣着怎样的梦想,那些熬夜改稿的疲惫、被质疑的迷茫、坚持不放弃的热忱,都是相通的滚烫。
总决赛前一日,林砚去了文联的展厅,墙上挂着历届获奖作品的片段,字里行间藏着不同人的坚守:有写山区教师的,有写边疆牧民的,有写市井小贩的,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满是扎根生活的真诚。他忽然明白,好的文字从不是刻意雕琢的炫技,而是把真心藏进笔墨,把生活写进纸间,让读者从字里看见自己,看见那些平凡却滚烫的坚持。
回到民宿,他翻开《云海寄信人》,最后一次修改结尾:“少年带着鹅卵石与星光出发,走过风雨,踏过泥泞,才懂梦想从不是抵达云端,而是带着脚下的泥土,朝着光一步步走,砚台未凉,初心长明,便是不负时光。”
落笔时,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稿纸上,与台灯的光交织在一起,暖融融的。林砚攥了攥胸口的铜书签,指尖的薄茧蹭过纸页,心里满是笃定——明日站上赛场,不问结果,只把真心落笔,便够了。
毕竟砚底的墨未凉,心里的光长明,追梦的路,本就该这般,步步沉实,岁岁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