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进窗棂时,苏清和站在了萧彻的书房外。手里攥着的素色绢帕已被汗浸湿,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叩了叩门。
“进。”
屋内烛火通明,萧彻正伏案看着军报,玄色衣袍搭在椅背上,露出劲瘦的肩线。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不是让你回房歇息?”
苏清和没动,直挺挺站在桌前,声音比预想中稳:“将军,我有话要说。”
萧彻终于抬眸,烛火映在他眼底,明暗交错。他放下笔,指节敲了敲桌面:“说。”
“我看了暗格里的密报。”苏清和开门见山,没等萧彻变脸,又补了句,“关于李嵩的。”
萧彻的眼神骤然冷了,周身气压瞬间低了下来:“我劝过你,有些事不知道为好。”
“可我不能不知道!”苏清和往前半步,声音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李嵩私调京营、构陷陈御史、污蔑东宫太傅,他这是在结党营私,是在架空皇权!”
萧彻眉头紧锁,指尖攥紧了桌角:“你只看到这些?”
“不止!”苏清和深吸一口气,赌上了所有,“我还知道,再任由他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启朝就完了!”
“放肆!”萧彻猛地拍桌,茶盏震得作响,“朝堂之事,岂容你一介女子妄议国祚?”
苏清和却没退,反而迎上他的怒视,眼底翻着红:“我不是妄议!李嵩此人,表面是陛下近臣,实则野心滔天。他先掌东厂,再控京营,下一步就是拉拢边防将领——将军殿下,你以为兵部近日的争执,真的是为了粮草?那是李嵩在试探你的底线!”
萧彻的怒容僵住了。
他盯着苏清和,这个平日里温婉安静的女子,此刻眼里燃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句句戳中他近日的疑虑——兵部议事时,李嵩的党羽频频针对他提出的边防布防,句句不离“削减军费”,背后分明有人授意;陈御史暴毙当日,李嵩的义子赵全恰好封锁了南街,说是“捉拿逃犯”,时机太过巧合;东宫太傅下狱前,曾托人给过他一封密信,只写了“嵩祸,速避”四字,当时他只当是老臣危言耸听,如今想来,竟是预警。
“你……”萧彻喉结滚动,语气缓和下来,“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清和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只说:“我幼时曾得一位隐士指点,学过些推演之术。我观李嵩面相,见其鹰视狼顾,是祸国之相;再结合朝中异动,推演之下,才知启朝有此灭顶之灾。”她不能说自己来自百年后,只能借“推演”之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
萧彻沉默了。他盯着苏清和的侧脸,见她虽垂着眼,却脊背挺直,不似说谎。他征战多年,识人无数,苏清和眼神澄澈,没有半分谄媚或算计,只有真切的焦虑——那是担忧他、担忧这个王朝的焦虑。
许久,他忽然起身,走到书架前,再次按下暗格,将那叠密报取了出来,扔在桌上:“你说得对,我早该想到的。”
苏清和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
“李嵩党羽遍布朝野,明着动他,只会打草惊蛇。”萧彻的手指划过密报上“赵全接管南城防务”那一行,眼神冷得像冰,“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到了京营,伸到了我的地盘。”
“将军殿下的意思是……”
“查。”萧彻吐出一个字,语气斩钉截铁,“暗中查。”他走到苏清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没了之前的疏离,反而多了几分郑重,“你既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又能看透朝中迷雾,这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苏清和心头一松,随即又提了起来:“可李嵩势力庞大,我们稍有不慎……”
“我知道。”萧彻打断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彻”字的玄铁令牌,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京中各营哨卡,见令牌如见我。你身边的丫鬟春桃,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暗卫,她会护你周全,也能帮你传递消息。”
苏清和握着冰冷的令牌,愣住了——原来春桃的身份,他早告诉了她,是她自己一直没往深处想。
萧彻看着她的模样,嘴角难得勾了勾,带着几分自嘲:“之前瞒着你,是不想让你卷入这些纷争。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的更勇敢,也更聪明。”他抬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碎发,动作温柔,语气却依旧坚定,“清和,从今天起,我们是同谋。李嵩不倒,我们都没有安稳日子过。”
烛火跳动,映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只握着玄铁令牌,一只覆在其上,掌心的温度透过令牌传递过来,驱散了所有不安。
苏清和看着萧彻眼底的决心,用力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却已心意相通。
萧彻重新坐回桌前,铺开一张空白宣纸,提笔蘸墨,迅速画了一张简易的京中地图,在上面圈出几个红点:“这是李嵩党羽的聚居地,这两处是他私设的银库,还有这里——”他指着南城的一处宅院,“是赵全的落脚点,陈御史的案子,他脱不了干系。”
苏清和凑过去,看着地图上的红点,脑子飞速运转:“赵全刚接管南城防务,根基未稳,我们可以从他入手。只要拿到他贪墨军饷、私通李嵩的证据,就能撕开一个口子。”
萧彻抬眸,眼中闪过赞赏:“英雄所见略同。”他将地图折好,递给苏清和,“今夜你先回去,让春桃去查赵全的行踪,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明日早朝后,我们再议下一步。”
“好。”苏清和接过地图,小心收好。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萧彻正站在烛火下,重新拿起那份关于李嵩的密报,眼神锐利如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各自为战,而是要联手,与那个权倾朝野的宦竖,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