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首先从背部蔓延开,渗入四肢百骸。
苏清和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毫无感情的金属银白。头顶是巨大的无影灯,光线惨白,将她周身笼罩,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她动了动手指,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身下是坚硬的金属台面,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类似病号服的衣衫,直刺皮肤。
我在哪里?
她试图思考,但脑子里空空如也。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像被橡皮擦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片混沌的空白。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缓缓收紧。
“Subject 737 vital signs are stable. the anesthesiologist is on the way. we can proceed with the dissection upon arrival.”
(“737号实验体生命体征稳定。麻醉师正在赶来,到达后即可开始解剖。”)
一个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男声在旁边响起,说的是英语。
奇怪的是,她听懂了。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却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解剖?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她空白的意识海,激起惊涛骇浪。她不是待宰的羔羊!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喷发,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
她用尽全身力气,微微偏过头。
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她能看到几个穿着白色大褂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围在金属台旁边。他们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看待实验小白鼠般的、纯粹的审视和好奇。
说话的是一个个子较高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记录着什么。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研究员,则正在整理旁边推车上的器械——手术刀、剪刀、钳子……金属器械在无影灯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dissection(解剖)…… anesthesia(麻醉)……
这些词汇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碰撞,拼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他们要活生生地剖开她!
不!不能这样!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嗬嗬”声。她想挣扎,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只有手指能轻微地颤动。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而来。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从侧后方传来!似乎是一台连接着许多线路、足有一人多高的精密仪器,因为底座不稳,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朝着那名高个子白大褂的方向,直直地倾倒下来!
沉重的金属机身带着呼啸的风声,屏幕上闪烁的数据乱码般狂跳。
“Liam! watch out!” 旁边的研究员发出了惊呼。
高个子白大褂——Liam,闻声抬头,瞳孔骤缩。那仪器倾倒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他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苏清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肾上腺素在空白身体里超常爆发。就在仪器即将砸中Liam后背的瞬间,她猛地从金属台上翻滚而下,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地撞向Liam!
“砰!”
Liam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向侧面跌开两步。
几乎是同一时刻——
“轰!!”
沉重的仪器砸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裂的零件和闪烁的电火花四处飞溅。而苏清和,因为用力过猛且失去了所有力气,半边身体被倾倒的仪器边缘重重刮过,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飞,然后狠狠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呃啊……”
剧痛!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手臂、肩膀和背部传来,仿佛骨头都被碾碎。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嗡嗡的鸣响。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电火花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几个白大褂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Liam站稳身体,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碎裂的仪器,又看向倒在一旁血泊中、蜷缩成一团的苏清和。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惊愕,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快步走到苏清和身边,蹲下身。
苏清和意识模糊,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对上了Liam那双藏在护目镜后的深蓝色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纯粹审视,多了些别的东西。
“why?” Liam 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稍快,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why did you save me?”
(“为什么?”利亚姆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稍快,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清和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未经思考的直白:“…I… don’t know… Just… didn’t want to see anyone die…”
(“……我……不知道……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仿佛感觉到,Liam的手指,轻轻擦过了她脖颈一侧的皮肤,似乎在确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