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清和便被带离了那间纯白的囚室,安排到了b2区一个开放式的大型办公隔间。这里摆放着数十台终端设备,许多穿着灰色或蓝色制服的低级研究员和辅助人员正在忙碌地处理着海量的数据流。
负责带她的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对权限颇有微词的瘦高个研究员——卡尔。
卡尔显然对上司塞给他一个“前特殊样本”当助手很不满意,态度冷淡而敷衍。
“听着,737,或者 whatever your name is.”他指着角落里一台看起来比较老旧的终端,“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那些标记为‘待初审’的原始监测数据,按照模板格式录入系统,进行基础分类和错误排查。都是最枯燥、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
他快速演示了一遍操作流程,然后扔给她一个访问权限极低的账号:“规矩你应该懂,只能访问分配给你的数据池,禁止跨区查询,禁止复制,禁止与外网连接。出了问题,你负全责。”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苏清和,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沉浸在他的研究里。
苏清和默默地坐到那台终端前。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平静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感应键盘上。
眼前是一片数据的海洋。无数的数字、图表、波形、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大部分数据对她来说都如同天书,充斥着专业术语和缩写。
她按照卡尔的指示,开始机械地、一丝不苟地进行录入和初步分类工作。她的动作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凭借着她强大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很快就变得熟练起来。
她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高效地处理着面前似乎永无止境的数据流。但她的眼睛和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她录入的数据五花八门:有来自各种生物体征监测仪器的读数(心率、血压、脑波、激素水平),有关于不同材料在不同环境下的物理化学性质分析,有大量的、看似杂乱的基因序列片段比对结果……
她很快发现,这些“非核心”数据,虽然不涉及最机密的项目内容,但就像拼图的边缘碎片,依然能透露出许多信息。
比如,那些生物体征数据,明显来自不同的个体,有些数据稳定得如同机器,而有些则充满了剧烈的、痛苦的波动,甚至会在某个时间点后戛然而止。她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数据,听到那些无声的哀嚎。
又比如,那些基因序列比对,很多都标注着“华夏东亚谱系”、“优化适配度”、“排异反应测试”等标签。这让她更加确信,实验室正在针对华夏人种进行着某种定向的研究和……改造。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意图,将所有因发现线索而产生的内心震动,都掩盖在低垂的眼睫和面无表情之下。
几天后,她甚至开始利用系统自带的、允许的检索功能(仅限于她权限内的数据池),尝试将一些零散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她不能直接搜索“克隆”、“AI人”、“器官”等敏感词,但她可以搜索高频出现的特定基因标记、特定环境参数、以及与某些特定“耗材编号”相关联的数据模式。
这是一种极其耗费心力的工作,如同在沙漠中筛选金沙。但她乐此不疲。每一点发现,都让她对实验室的运作多一分了解,也让她内心的怒火和决心更炽烈一分。
偶尔,卡尔会过来检查她的进度,对她高效且几乎零错误的工作表现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眼神中的轻视依旧。
“做得不错,737。”有一次,他难得地开口,语气却带着嘲弄,“看来失忆并不影响你当个好工人。继续保持,也许哪天Liam博士一高兴,会给你换个更‘舒适’的笼子。”
苏清和抬起头,露出一丝符合d级人员身份的、略带惶恐和讨好的笑容:“我会努力的,卡尔研究员。”
卡尔哼了一声,走开了。
苏清和低下头,继续面对屏幕。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笼子?是的,她依旧在笼子里。但这个笼子,正在因为她耐心的啃噬,而悄然出现裂痕。
数据之海浩瀚无垠,而她,这条潜入深海的小鱼,正努力地寻找着那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