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旦生根,便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壮大,最终颠覆了之前的所有“确信”。
王一多不再需要证据来说服自己,那些细微的、无法伪装的真实反应,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他错怪了她。他差点杀了她。他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一个可能一直在默默承受和反抗着巨大压力的灵魂。
这种认知带来的愧疚,如同沉重的枷锁,日夜折磨着他。他不敢再看她那双时而空洞、时而悲伤的眼睛,那让他无地自容。
但同时,一种新的、陌生的情感,也在愧疚的土壤中,悄然萌芽。
那是什么?
是怜悯?不,不仅仅是怜悯。怜悯不会让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她单薄的身影。
是补偿?不,不仅仅是补偿。补偿不会让他在看到她无声流泪时,产生一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为她遮挡所有风雨的冲动。
是……心疼。
他心疼她的遭遇,心疼她的坚强,心疼她即使在最绝望的境地里,依旧紧握着那个代表着她根源的香囊,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最珍贵的连接。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行为。他不再只是远远地看着,而是尝试着走进病房,虽然她大多时候对他没有任何反应,或者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他让助理买来一些质地柔软、颜色素雅的衣物替换下医院的病号服。
他吩咐厨房按照华夏的口味,精心准备一些流食和营养汤,虽然她胃口很小。
他甚至尝试着,在她看着窗外发呆时,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外面的天气,或者一些不着边际的新闻。他不敢提过去,不敢提实验室,不敢提华夏,生怕刺激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但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感会让他发疯。
一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清和靠在窗边的软椅上,似乎睡着了,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个香囊。阳光勾勒出她消瘦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显得异常脆弱。
王一多轻轻走过去,想将她滑落的薄毯拉好。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苏清和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没有完全醒来,却仿佛在梦呓般,极其含糊地、带着泣音喃喃了两个字:
“……回家……”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王一多的耳边。
回家……
回哪个家?
是回那个她失去记忆、不知在何方的家?
还是回……那个正在被实验室阴谋侵蚀的、遥远的华夏?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他的鼻尖。他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女孩,内心深处藏着怎样沉重的乡愁和无法言说的使命。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轻柔的声音,如同立誓般低语:
“好……我带你回家。”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不管要面对怎样的敌人,他都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都要帮她……回家。
怀疑的冰层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愧疚、心疼和某种坚定守护的、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在他心中澎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