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狼风口外火把连绵,北狄三万铁骑压境。顾昀率两千轻骑出关诱敌,却陷入重伏——火箭如蝗,滚木如雷,退路被冰墙封死。
斥候冒死回报那刻,苏清和正在关楼调试火药。她听完只问一句:“风向?”
“西北,烈。”
“够了。”她拍案而起,“点三百斥候,带震天雷,随我夜袭。”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关!”
苏清和抬手,亮出顾昀随身虎符:“他给的。违令者,斩!”
吊桥轰然落下,她披银甲、戴玄盔,马尾高束,再无一缕女态。火药装在牛尿泡外裹油纸,外插火捻,背于斥候肩,一行三百,悄没声地滑下峭壁暗道。
……
北狄后阵,粮库设于谷坳,以车为墙,守兵三千。苏清和伏在雪丘,举风筝测风:线直如弦,风速七丈,正合火攻。
“分三队,一队剪栏,一队泼油,一队点火。”她声音压得极低,“震天雷一响,全军呼啸,声势越大越好。”
“诺!”
斥候蛇形逼近,牛油泼在车辕,火捻拉长。苏清和点燃首枚震天雷——牛尿泡内填硝石、硫磺、碎铁,外加北狄弃箭铁簇。火舌舔捻,三息后轰然炸裂,火球腾空十丈,铁片横飞,粮车如纸!
“杀——!”三百人齐吼,山谷回音翻倍,仿佛千军万马。
守兵大乱,火借风势,瞬成燎原。第二颗、第三颗震天雷接连开花,谷口被火墙封死。苏清和趁乱跃上车顶,弯弓搭箭,火箭拖着长长尾焰,钻入最深粮垛。轰——巨响震得脚下铁车跳动,火雨漫天。
“粮库已毁,撤!”她挥刀断绳,驱车堵路,转身率众扑向主战场。
……
主谷内,顾昀两千骑已损三成,冰墙后火箭不绝。他右胸旧创崩裂,血染银甲,仍死战不退。副将吼:“将军先走!”
“走?”顾昀一枪挑飞敌旗,“雁门只有进,没有退!”
话音未落,北狄后阵忽然火光冲天,巨响滚滚。紧接着,西北角杀声大作,三百斥候白披风反穿,如一片雪刃杀入核心。
顾昀眸光一震:“她来了!”
苏清和纵马跃过拒马,反手甩出最后两颗震天雷,轰然开路。火光照出她染血面庞,她隔空大喊:“顾昀——缺口已开,随我突围!”
一枪一马,当先冲至他面前,伸手。顾昀挥枪扫倒近敌,握住她手,翻上她坐骑。两人共鞍,血顺着甲槽淌到马腹,已分不清是谁的。
“你伤哪?”她低喝,目光却扫敌。
“死不了,别分心。”顾昀反手一枪,将扑来敌骑挑落,随即在她耳畔低唤,“阿和,别回头。”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阿和”。苏清和心头一震,缰绳却勒得更紧,马身腾空,直朝火海缺口冲去。
身后北狄粮库轰然坍塌,火柱冲天十里,照得雪地猩红。失去补给的敌军阵脚大乱,顾昀残部趁势反扑,竟将包围圈撕开一道血口。
……
四更,关楼在望。
吊桥急落,守兵举火相迎。苏清和率先跃入,马跪地,她亦跪——左臂中箭,血透重甲。顾昀从她背后翻下,一把托住她肩,声音哑得吓人:“医官!”
“先看你胸!”她反手扯他衣襟,见旧创已翻卷,泪忽然上来,却硬逼回去,“顾昀,你又欠我一次。”
顾昀笑,血齿森然:“欠着,一起还。”
火盆旁,两人并肩而坐,血染银甲,一地斑驳。外头风雪呼啸,却吹不散关内爆发的震天欢呼——
“粮库焚啦——北狄退啦——”
医官剪开苏清和衣袖,露出白皙臂膀,才要惊呼,被她冰冷眼神堵住。顾昀侧头,只看见她紧绷的侧脸,与额角汗珠。
他伸手,覆上她手背,一字一句:
“阿和,从今往后,你的命,我顾昀一起守。”
苏清和抬眸,火光里,他眼底盛着血与雪,更盛着不容退避的灼热。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好,一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