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表面平静的日子,在一声急促而响亮的门铃声中戛然而止。
彼时,王一多正坐在客厅,百无聊赖地切换着全息投影上的新闻频道,苏清和则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看似发呆,实则在心中默默梳理着这几天通过观察和与“亚当”有限互动获取的、关于这个世界的零碎信息。
门铃不是日常访客的柔和提示音,而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警告的急促鸣响。
王一多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瞥了一眼监控屏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屏幕上显示,公寓门外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穿着白色研究服、神色平静无波的Liam。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实验室安保制服、身材魁梧的壮汉,以及一个穿着白色医护外套、推着担架车的男人。这阵仗,绝非友好拜访。
“亚当,拒接。”王一多冷声命令。
“抱歉,先生。”智能管家的声音依旧平稳,“对方持有第四区高级别行政指令及医疗机构强制转移文件,已通过法律途径强制接入通讯。”
话音刚落,门禁系统被外部权限强行覆盖,Liam冷静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器传了进来,清晰地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
“王先生,打扰了。我们接到通知,贵处收容了一名从我们第四区精神疗愈中心逃脱的重度妄想症患者,编号737。为确保患者自身及公众安全,我们需要立即将她带回进行后续治疗。请予以配合。”
精神疗愈中心?重度妄想症?
王一多瞳孔微缩,猛地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沙发上的苏清和。
苏清和在听到Liam声音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是一种看到天敌、深入骨髓的战栗。这种反应,绝非伪装。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她发出破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求助般地看向王一多,泪水瞬间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王一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丝异样,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麻烦,果然还是找上门了。而且是以这种他无法公然拒绝的、“合法”的形式。
他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再次确认了外面的情况,然后猛地打开了门,脸色阴沉地看着门外的Liam一行人。
“Liam博士,”王一多的语气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混不吝的傲慢,“你说我收容了你的病人,有什么证据?我家里只有一位暂时借住的朋友。”
Liam的目光平静地越过王一多,直接落在了客厅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
“737号,看来你给王先生添了不少麻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的‘治疗’尚未完成,私自逃离是极其危险的行为。现在,该回去了。”
他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意图进屋拿人。
“站住!”王一多挡住门口,眼神锐利,“这是我的私人住宅!就算你们有文件,也得等我确认……”
“王先生。”Liam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我想您并不希望这件事上升到更复杂的层面。第四区的科研项目享有最高优先权限。为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具有危险性的‘精神病人’,与米粒国的核心利益对抗,并非明智之举。”
他微微抬手,亮出了一份闪烁着官方认证码的全息文件,上面清晰地印着米粒国卫生与安全部门的印章以及强制执行的授权码。
“如果您坚持阻挠,我们有权采取必要措施,并且,您可能会因为妨碍公务及危害公共安全而面临指控。”
王一多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当然知道第四区这些机构的能量,他们确实有能力做到。为了一个捡来的、浑身是谜的女人,去硬碰硬,不值得。
他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了通路,语气变得漠然:“随你们的便。赶紧把人带走,别弄脏我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刺穿了苏清和最后一丝希望。她看着那个曾经给予她短暂庇护的男人,此刻如此轻易地就将她推了出去,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两名安保人员迅速进入客厅,一左一右架起了几乎瘫软的苏清和。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哭泣,只是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拖拽着走向门口。
在经过王一多身边时,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绝望,有被背叛的痛苦,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仿佛在说“你根本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的意味。
然后,她就被粗暴地押出了门,塞进了那个冰冷的担架车,迅速推向电梯。
Liam落在最后,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王一多,微微颔首:“感谢您的配合,王先生。希望这次不愉快不会影响您对米粒国科技产业的信心。”
说完,他优雅地转身离开。
厚重的公寓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王一多站在原地,客厅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身上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来自那个香囊)。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发,发出一声低咒。
“该死的麻烦精!”他低声骂道,不知是在骂苏清和,还是在骂逼他做出选择的Liam。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烈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烦闷。
那个女人最后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告诉自己,甩掉了一个大麻烦,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