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漂浮。意识支离破碎,身体如同被碾过般剧痛,但那痛感又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唯一清晰的,是胸口处持续传来的、玉佩散发出的稳定温润感,像是一盏风中的烛火,顽强地维系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她知道自己没有死,但离死亡也许只有一步之遥。她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扰动——身体的移动,冰冷的器械触碰,各种仪器的滴答声,还有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伤得太重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实验室那边又来施压,要求转移……”
“……王家动用了关系,暂时顶住了,但坚持不了多久……”
“……密切监控所有生命体征,尤其是脑波活动……”
Liam想要她!王一多……似乎在其中起了某种阻碍作用?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混沌的意识中漾开微弱的涟漪,却无法凝聚成清晰的思考。她的大部分精神力量,都用来维持着那种深度的、毫无破绽的“昏迷”状态,如同最精湛的演员,在生死线上表演。
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痛苦与坚持交织的状态中,她被数次转移。从事故现场到急救中心,再从急救中心,在一番激烈的博弈后,被送入了一家顶级的、拥有高度保密性的私立医院,名义上是为了更好的“监护”,实则很可能是王家与实验室势力妥协的结果——既满足了实验室“监控”的要求,又避免了立刻被带回那个魔窟。
在一次深夜的转运中,她感觉到自己被推过一条异常安静、灯光幽暗的通道。周围似乎只有轮子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和一名护送人员的脚步声。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对苏清和而言却无比熟悉的系统待机嗡鸣声,传入她高度敏感的耳中。是某种型号的、与实验室外部安全网络连接的便携式终端!很可能是护送人员随身携带,或者放置在附近的某个移动工作站里!
她的心脏,在沉寂中猛地悸动了一下!
机会!一个极其渺茫、稍纵即逝的机会!
AI人“郑涛”还在运作,江城的疫情仍在蔓延!她必须做点什么!
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她集中起全部残存的、如同游丝般的精神力量,不再仅仅用于“伪装昏迷”,而是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去“触摸”那股熟悉的系统波动。
她无法移动身体,无法睁开眼睛。她所有的“行动”,都发生在无形的意识层面。她凭借着自己对实验室外部安全网络架构和加密方式的深刻记忆(这是她之前在数据处理中心有意无意记下的),将意念聚焦,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循着那微弱的信号源,悄无声息地渗透过去。
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丝精神波动的不稳,都可能被监控设备捕捉到,暴露她意识清醒的事实。
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数据流的通道。权限很低,但足以连接到外部网络的一个中继节点。她不敢深入,也不敢触碰任何敏感区域,只是像一片随波逐流的叶子,利用系统一个极其短暂的、用于同步时间的协议校验漏洞,将一段早已在意识中模拟了无数次的、极其简短的加密指令代码,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投递”了出去。
这段指令的目标,直指那个隐藏在“郑涛”AI人核心程序中的一个后门指令序列(这是她之前分析“普罗米修斯之火”数据时,凭借超越这个时代的直觉发现的潜在漏洞)。指令内容并非终止AI人(那会立刻引发警报),而是巧妙地修改了其关于“盖亚之影”病毒投放的后续指令优先级——将其从“持续释放、扩大感染”调整为“维持现有感染规模,进入数据收集与观察模式”。
这无法根除疫情,但至少能暂时阻止病毒的进一步扩散,为江城,为华夏,争取到宝贵的喘息和应对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切断了那微弱的精神连接,将所有意念重新收敛,更深地沉入“昏迷”的伪装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精神的透支如同潮水般涌来,比肉体的疼痛更加难以忍受。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再次碎裂。
但在彻底失去感知前,她仿佛“听”到,或者说是“感应”到,远处某个联网的公共信息屏上,关于江城疫情的滚动新闻中,那触目惊心的新增感染数字,其跳动的频率,似乎……极其细微地……减缓了那么一瞬。
成功了……吗?
无尽的疲惫将她吞没,她再次沉入纯粹的、自我保护的黑暗之中。
只有那枚紧贴着她肌肤的玉佩,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的、稳定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