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清晨,寒风刺骨。第一场重要的内景戏,就在仿昭朝皇宫大殿的摄影棚内进行。这座“宫殿”虽然不及真正的皇宫宏伟,但在刻意营造的昏暗灯光和压抑色调下,依旧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威压感。
苏清和,不,此刻她是“林晚”。她穿着那身经过特殊做旧处理、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裙,头发略显凌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与疲惫,甚至嘴唇都因为缺水和紧张而有些干裂发白。她在宫人的引导下(动作粗鲁,符合剧情设定),低垂着头,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入大殿,然后按照礼仪指导老师事先要求的,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民女林晚,叩见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并非全然是演技,而是身处这高度还原的环境、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审判”时,身体本能产生的恐惧。
镜头缓缓推进,对准了高踞于龙椅之上的那个人。
王一多——昭帝杨帝。
他穿着繁复沉重的黑色镶金边龙袍,头戴旒冕,垂下的玉珠半遮住他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毫无温度的幽深光芒。他的坐姿带着一种慵懒的傲慢,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龙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也敲在苏清和的心上。
李默导演坐在监视器后,屏住了呼吸。他不得不承认,王一多身上有一种天生属于上位者的气场,当他收敛起所有属于“王一多”的温情,刻意释放出冷漠和掌控时,竟然与史书中描述的暴君形象有着惊人的契合。
“抬头。”龙椅上的“皇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冰冷而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苏清和依言,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穿过那十二道玉旒,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瞬间,她几乎要窒息。那是她熟悉的眉眼,此刻却盛满了全然陌生的审视、漠然,以及一丝……仿佛打量物品般的兴味。
这不是她的一多。这是昭帝杨帝。
“倒有几分颜色。” “杨帝”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在她脸上、身上逡巡,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可惜,糙了些。”
这句台词是剧本上有的,但由王一多此刻的眼神和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直刺人心的羞辱感。苏清和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屈辱感混杂着恐惧,让她瞬间眼眶发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这不是演出来的,这是最真实的反应。
监视器后的李默暗暗叫好。这种反应太真实了!
“听说,你懂些医术?” “杨帝”靠回龙椅,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仿佛刚才那刻薄的评价只是随口一提。
“是……民女略通一二。” 苏清和努力稳住声线。
“哦?” “杨帝”拖长了语调,手指停止了敲击,“朕近日,头风发作,甚是烦扰。太医院那群废物,开的方子毫无用处。你,过来给朕瞧瞧。”
这是一段新加的即兴发挥!剧本里并没有具体说明皇帝召见林晚的缘由。李默导演眼睛一亮,没有喊停,示意摄影师紧紧跟上。
苏清和心中一震,但长期的准备和此刻的沉浸感让她迅速进入状态。她叩首:“民女才疏学浅,不敢……”
“朕让你瞧,你就瞧。” “杨帝”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还是说,你抗旨?”
“民女不敢!”苏清和深吸一口气,在宫人眼神的示意下,起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上丹陛,跪在龙椅旁。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想要去碰触“皇帝”的太阳穴。按照剧情和历史常识,她此刻应该谨小慎微。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杨帝”却突然手腕一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苏清和疼得瞬间蹙眉,差点惊呼出声。
“杨帝”俯视着她,玉旒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浓浓的猜忌和审视:“你这双手,倒是细嫩,不像寻常流民。说,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嗯?”
这又是即兴!充满了帝王的猜疑和多变!
苏清和手腕剧痛,对上那怀疑的目光,恐惧如冰水浇头。但她想起了王一多和她一起分析的生存策略——在绝对权力面前,硬抗是死路一条,必须示弱,必须展现价值,也必须……随机应变。
她没有挣扎,反而任由疼痛让眼眶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却努力保持清晰:“陛下明鉴!民女……民女家中原是开药铺的,略识几个字,也帮着捣药、晒药,故手心略有薄茧,但指节……指节或因年少时未曾多做粗重活计……流亡路上,父母为护我……皆已亡故,民女孤身一人,侥幸苟活,怎敢……怎敢受人指使?民女只求陛下给一个机会,让民女试试,若能缓解陛下圣体不适,民女死而无憾!”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既解释了手的细节,又点明了自己的孤苦和可利用的价值(医术),最后表露忠心。这番急智的回答,让监视器后的李默再次暗自点头。
“杨帝”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刺穿。大殿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他缓缓松开了手。
苏清和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倒是个伶俐的。” “杨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就让你试试。若无效……”他后半句话没有说,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谢陛下!”苏清和叩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场戏,终于在李默一声“卡”中结束。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准备下一场。苏清和还跪坐在原地,有些脱力。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一切。
王一多从龙椅上站起身,旒冕遮挡了他大部分表情,他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看苏清和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休息室。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王一多猛地扯下头上沉重的旒冕,狠狠摔在沙发上,然后双手撑在化妆台上,剧烈地喘息着。镜子里映出他猩红的双眼和极度痛苦扭曲的面容。
他看到她害怕的眼神,看到她强忍的泪水,看到她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清和……”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破碎。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冲出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磨难,需要他亲手为她设置,需要她亲自去经历。
戏内,他是她的修罗场。
戏外,他是她的铸剑人。